褐釉点彩的艺术意义

　　◆李放

　　江西是褐釉点彩的首创之地，西晋青瓷上的几点褐釉点彩，开创了中国陶瓷以釉为彩的历史先河；从此，中国陶瓷终于打破了由单色釉统治的局面

　　我从事考古工作已有二十余年，有幸接触大量的文物牷尤其是古代陶瓷，几乎在每一次发掘中都能得到第一手实物资料。而古代青瓷是我最喜爱的瓷种之一，当我把青瓷从土中取出，便会仔细地端详这些来自古代的使者并与它们作一番物语交流。青瓷出土多了，摆在一起时再留心去看上一眼，顿时又有了惊奇的发现；那些带褐釉点彩的青瓷在青瓷之中格外地突出、分外地醒目，就是在高大青瓷器型之中，也是如此。于是乎，目光自然而然地会停留在那些带褐釉点彩的青瓷之上，久久不愿挪离。

　　考古资料表明江西是中国陶瓷的故乡之一，同时也表明江西还是褐釉点彩的首创之地。褐釉点彩是一种以铁为着色剂的加彩工艺，这种工艺一般在施釉的器坯上以点彩的方式加以褐釉的着色，故名“褐釉点彩”，亦称“釉上加彩”。这种加彩工艺，据现有的考古资料证明从西晋开始在江西出现，而后推向全国；并且在时间的长河中，东晋、隋、唐、宋、元、明各代都采用着这种工艺。一直延续并传承几千年之久的褐釉点彩工艺，在时代变迁中显露出不同的时代特色。在西晋，褐釉点彩多呈大圆块排列，褐圆点粗大稀疏，但散布较为均匀。在整体青色的青瓷中缀以几点褐色圆点，而褐色圆点分布在器物的口沿、肩部及盖面等人的视线所及之处，从而引发了人视觉感官的注意很是有效。到了东晋，褐釉点彩多呈小圆点排列，褐圆点细小而密集，口沿褐彩作线条状而且排列有序。褐釉点彩的点，其大小与疏密是西晋与东晋的断代依据之一；从事考古工作的人员也经常以此来划分晋代瓷器的具体年代。不过，东晋褐釉点彩分布在青瓷器物上的位置与西晋相比，则变化不大；南朝、隋、唐代也基本如此。

　　这几代的褐釉点彩基本分布在青瓷器物的上半部，这样偏于器皿上半部的色彩位置，说明当时非常注重装饰的实用性。那时的人们习惯于席地而坐或坐于矮榻上，生活中的日常瓷器器皿大多放在地上，只有碗、耳杯等少量饮食器放在案上。褐釉点彩分布于器物的上半部，而碗、钵、盏等饮食器内侧均满釉，外侧施釉不及底的处理方法，反映出当时对装饰实用性有刻意追求。

　　到了宋代，江西的瓷器釉色由青釉色或白釉色转变为青白釉色，大量瓷器的装饰基本上采用釉下刻花或釉下印花。就是在这样的时代里，褐釉点彩工艺照样有它的一席之地；在粉盒、杯、碟等小型器皿和人俑、狗、马、骆驼等小型雕塑上施以褐釉点彩，既使得小型器皿不见其小，也使得小型雕塑更富有灵性。除此之外，宋代的褐釉点彩有的已变成了褐釉块彩和褐釉条彩；将褐釉有意识的涂抹在瓷器上，使瓷器的色彩装饰性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这种方式不仅在景德镇的湖田窑、吉安的吉州窑、赣州的七里镇窑等著名窑口扎下了根，而且还在这几个窑口进一步发展为釉下褐彩工艺。从釉上褐彩转变为釉下褐彩，使宋代吉州窑的产品成了当时行销海内外的瓷器，购买和使用这种瓷器的有关情景在不少宋代文献中多有记载。吉州窑的釉下褐釉彩绘瓷器，充满着民间传统情趣，而褐釉彩绘在釉下的表达力远远超过釉上则是使这种民间情趣得以光大的一种维系。因此，由褐釉点彩发展而来的釉下褐釉彩绘工艺，便成为宋、元时期最受推崇的制瓷装饰手法之一。

　　元代出现的釉下青花、釉里红有可能借鉴了釉下褐釉彩绘工艺。也就是由于釉下青花、釉里红的面世，使整个褐釉装饰工艺落伍并逐步退居为次要，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到了明代便被当代制瓷业所抛弃；这就是这种褐釉产品在明代与明代以后在市面上极为少见的主要原因。

　　从西晋开始一直到元末明初的漫长岁月中，褐釉作为彩而用不仅有社会基础的，而且还符合社会需要。自褐釉点彩起，最后到褐釉釉下彩绘，就是褐釉为彩的不断适应、不断满足社会基础和社会需要的过程。有别于青色的褐色终于在青瓷一统天下中崭露尖尖角，这无疑是中国陶瓷史上的一大进步；尽管褐釉青釉都属于釉的范畴，但褐釉出现在青釉之上并成为青瓷的彩饰，则是一种历史性的突破。就是从那时起，中国陶瓷由单色釉统治的局面终于被打开；同时，釉与彩在功能上的划分还促使一种新型的陶瓷装饰手法得以问世。千万不要小视西晋青瓷上的那几点褐釉点彩，因为这是褐釉第一次以彩的面貌出现在中国的历史中，具有开创中国陶瓷以釉为彩历史先河的意义。不过，这本早该得到充分肯定的功绩，却常常被后人忽略。在褐釉为彩的进程中，褐釉点彩首先以釉的身份充当了彩的角色，使彩被人所认知、被人所使用。而后褐釉点彩又以自身表现力打扮人们所需的陶瓷制品，使世人对陶瓷制品多出了几分喜爱。再到后来，褐釉点彩成为了褐釉块彩、褐釉条彩，又给陶瓷制品增添了美感，使世人对陶瓷制品多出了几份迷恋。到了最后，褐釉点彩成为了釉下褐釉彩绘，从而使得不少釉下褐釉彩绘瓷成为了陈设瓷，并且有些还成了当时社会上追逐的艺术品。

　　尽管为彩的褐釉在中国陶瓷史上的地位不是那样引人注目，而且还被青花、釉里红、三彩、五彩、斗彩等所取代，但为彩的褐釉在陶瓷发展中所起到的划时代、独树一帜、自成一体的影响和作用，归纳了褐釉彩的全部意义。而其意义的产生和与此相关的釉上、釉下装饰工艺以及制瓷用彩的发现、发明，则都是因为褐釉点彩才有它们的开始，才有它们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