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生命

　　朱玲

　　煤矿这个词最容易让人想到的应该是能源之母、光明之舟。

　　这里是山西王台铺矿和长平煤业公司，晋城煤业集团的下属公司。这里的人们为自己赢得过很多荣誉，先后被评为国家首批现代化矿井、特级质量标准化矿井、煤炭工业一级

　　但是，真正让这里显出不同的，是对于生命的无比尊重与关爱。安全高于一切，是这里的铁则。从1996年6月到现在，连续实现安全生产已经达到9年，这是晋煤集团各矿中目前为止最长的安全周期。9年的日日夜夜，这里的矿工一直在安全地工作，运出上千万吨煤，创造出数十亿产值，没有一个人因矿难而丧生。

　　生命的第一选择

　　无论市场疲软、资源枯竭时的生存艰难，还是煤炭价格一路高涨的巨大诱惑，这里的人们始终坚定守护着生命的神圣，他们说，财富可以创造，但生命不能重来。在这里，对“假如井下存在不安全因素，该怎么办”的正确回答是“不下井”。矿工工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安全，是第一选择。

　　这里，工人下井前都要开班前会，进行工作交接和安排。开会的第一项是全体起立，读安全誓词：“我是晋煤人，安全是我的责任。我在井下要做到，服从命令、遵守纪律、规范操作、自保互保、文明上岗。”这个工人下井前必做的庄严仪式，是为了把安全意识像楔子一样楔进矿工们的心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确保安全已是矿工们自觉的观念。

　　一位刚下夜班的矿工，洗过澡，穿着平整的白衬衣，有些疲倦但却很认真地参加早8点的井区每周安全例会。我问：“你觉得在井下工作安全么？”他回答：“在这儿干，我知道什么是危险，要是不安全，我就不干。”主管安全的副矿长张晋海说：“在我们矿，矿工们不再是一天不干活就吃不上饭了。发现工作环境有危险因素，完全可以不下井，这是工人的权利。”难怪一进入王台铺矿区，双脚所到之处，目力所及，人们总能看到一条或多条包含关爱生命关注安全字样的标语，马上会让一个初来的人感到，在煤矿，生命有更多遭遇危险的可能；所以，这里的人必须付出百倍千倍的心力，让自己和他人安全。朴素真诚的理念转化成普遍有效的行为，需要做的事情其实很多。除了建立并完善各种安全设施，千方百计排除各类安全隐患而外，制度的权威成了构建这里的安全体系的另一大支柱。

　　美国学者海因里西通过分析工伤事故发生概率，阐述事故发生频率与伤害严重程度之间的规律：一件重大灾害背后有29件轻度伤害，还有300件有惊无险的体验。

　　王台铺煤矿和长平煤业公司安检部的同志都很熟悉海因里西定律。借用这个定律来算日常安全管理的账：查处300个隐患就等于避免1起轻伤事故；查处500个隐患就等于避免一起重伤事故；查处800个隐患就等于避免一起死亡事故。正是基于这样的思考，他们知道：只有把安全管理制度落实在每个人的每个工作时刻，伤亡事故发生的可能性才可以降到最小。

　　这里执行安全管理制度很严格：任何人违章指挥、违章作业或是违反劳动纪律，不只处罚事故责任人，还包括直接责任人的各级领导。

　　一天早晨，长平井区生活区门口，一位职工小腿被井区综合办一辆小车撞伤。事故责任被认定是司机注意力不集中，操作不当。伤得不重，又是工作场所之外发生的违章，应该算是个人行为，但是在王台铺煤矿和长平煤业公司，任何一起安全事故，都要按照公司《安全责任追究处罚规定》和《事故分析处理规定》的条款处理。结果，除小车司机作为直接责任人被罚款外，相关责任各级领导挨个被罚：综合办主任、副主任、小车队长；公司安全办主任、副主任，长平井区包括井长、总支书记及四位副井长在内的领导层和事故发生当月综合办在册所有人员均被罚款。

　　《安全管理制度》中还特别注明，不准把对领导责任的追究处罚，转嫁给事故责任者，否则，事故责任人可到纪委、工会进行举报，经落实后，谁转嫁、谁负责、给谁双倍处罚。

　　井下事故更是如此。一次，综采工作面的夜班，两位矿工违章操作，其中一位矿工右手被护帮板和溜子机尾架挤伤，属轻伤。处理结果，受罚干部超过20人，罚款总额超过2500元。受罚者中职位最高的是该井区井长。受罚额最高的是综采队队长。事故直接责任人两位矿工中未受伤的那位也被罚款。综采队所有在册职工均受处罚。

　　公司董事长都新建这样解释这种处罚方式的原则和逻辑：管理者有管的责任和教的责任。即使是职工个人违反作业规程造成事故，同样视为领导培训教育不够，管理不严和安全设施不到位。说明领导的日常工作有漏洞。

　　在这里，有没被罚过的矿工和班组长，却很难找到没被罚过的各级干部。每一次对小小事故的处罚，也就是对可能酿成重大事故的种种隐患的围堵与警示，生命也就有了多重的保护。

　　没有孤岛，只有整体

　　生活工作在像王台铺矿和长平公司这样的煤矿，人们也许比许多其它环境中的人更理解那句话———没有人是孤岛，所有人是一个整体。大家的利益、忧喜乃至生命，息息相关。这也是矿区管理者和所有矿区人的共识。

　　2004年，公司共发生违章1109起，一多半属轻微违章，临时工和外包工占了违章者中的绝大多数。针对这种情况，公司对井下作业的临时工和外包工人员作了一次安全思想状况的调查。公司女工家属安全协管会承担了这项工作。

　　临时工和外包工人员多来自周边农村，文化程度的限制，使他们在岗前培训时不能真正理解培训内容，生产中排查隐患、履行职责和义务的意识不强，有时候嘴上喊着安全，却浑然不知手上正干着不安全的活；而且临时工的身份使他们在福利待遇及分配政策中处于劣势地位，觉得前途暗淡。为此，女工家属安全协管会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和对策，强调要加强交流，用真情换真心，建立公平的激励机制，让他们打消“临时”的顾虑，举办丰富的娱乐活动，传播积极健康的企业文化，尽力为他们解除后顾之忧。在这里，区队长、班组长必备的素质，一是要严格遵照安全管理规定，不怕得罪人；二是要善于化解职工因为受罚而可能产生的低落甚至抵触的心理情绪。了解和关心每一个人，在他困难的时候给与帮助，利益与共、安危与共，大家都是兄弟。

　　安全是人和外在环境的和谐共存。安全在这里形成了文化。在煤矿，安全的概念更直接深入地融入了人们的思想、情感以及价值观。“润物细无声”，这力量是更持久更坚韧的。通向工作面的副井很长，入口几十米的地方，两边挂了几个大灯箱，比起繁华街道上流光溢彩的灯箱广告，它们粗陋简朴，但是直指人心。有温馨温情的画面———大片草地上，扎羊角辫的小姑娘高兴地看着手中那朵美丽的花，身旁是两行清晰的红字“安全是生命的呼唤，安全是家人的期盼”；也有冷峻的黑色幽默———一位男子，全身大部分部位裹着纱布，正用拐杖费力地敲打一口大钟，题目当然是“警钟长鸣”。

　　这是王台铺矿和长平煤业公司一个平常的工作日。地下280米的综掘队工作面，工人正在为防护支架打锚杆，头上脚下，一直有断续的水流，虽然穿着雨衣雨鞋，长时间水中作业，身上已经湿了，他们一个班通常要干6—8小时。尽管辛苦但是安全。

　　无数高大的树木在地质构造中历经亿万年的分解、化合、下沉，变成了今天的煤。工作面巨大的掘进机前，是一大段平整的煤层，沉静而干净的黑色，在不断渗出的水珠映衬下，显出亮晶晶的光泽，静静等待人们的开掘。原来煤可以这样干净，煤矿也是可以这样安全的。

　　愿那些劳作在地层深处，幽深矿井里的所有矿工永远平安。他们那神圣的生命理应得到全方位的卫护。当煤不再与鲜血和死亡相连，阳光之下、灯光之下，轻快的炉火旁，我们度过那些生命时光，才能心地坦然。

　　《人民日报》(2005年11月05日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