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小顾

　　■文/龚静

　　认识小顾的时候在念大学，30多岁的女人，长脸型，尖下巴，笑起来眼睛会眯起来，其实她的眼睛并不小。说起话来尖细，带一点慢节奏，细里就拖出些嗲，招呼人的时候这样的声音显得粘粘的热情。感觉是玲珑精明的女人。

　　叫她顾阿姨。

　　顾阿姨住城西，临着公路，这里一片大多私房，有的还是农业户口。在房子还未大批建造的80年代，这里附近一望可见大片大片的田畴。顾阿姨在房子外搭了间披，兼厨房和裁缝工场。白天她在一家工厂上班，晚上和休息日才做裁缝。

　　总是礼拜日去西门，见了我们，先是热情地招呼母亲，聊聊她的两个小孩，怎么淘气啦，功课不好啦，然后眯着眼睛笑着让母亲帮助在学校里好好管教呵。那枚尖尖的牙齿在她笑时突出来，仿佛为她格外添了几分伶俐。让我想起《沙家浜》里的那句“这个女人，不寻常”。

　　是牛仔裤刚时兴的时候，人们开始琢磨服装上玩些花样，挖刀、克夫、翻袋盖，逐渐要找回美丽的旧雨新知。“西装”这个名词仿佛就是摩登和光芒万丈，一个大学生除了拉链衫尖角领两用衫，心里揣着的梦想之一一定是有一件西装的。父母也觉得读大学了，快毕业了，西装也是需要了，好像表达成人礼似的。

　　第一件西装是她做的，第一件真丝短绣衬衫是她做的，那条当时很喜欢穿的黑白小格子花呢裙子也是她做的。

　　那个时候经常去城西，环城线尚未行运，来回步行。年轻的心容易被热望煽动，所以倒还不觉得累，唯一的希望就是顾阿姨做出来的衣服令人满意。

　　于是，似乎也习惯了她那尖细的嗓音。

　　难得在休息日碰到她丈夫，说是加班，言语间顾阿姨仿佛有些怨气，一种自己老公不大出息的怨气。偶尔看到几次，是一个沉默的中等个子的男人，低垂着眉眼在厨房里出出进进，顾阿姨跟丈夫说话时声音倒不大尖细，也不拖，很干脆的吩咐，还有点斥责的口吻，弄得旁边的我们尴尬，顾阿姨似乎也无所谓，回头又尖和嗲地笑出了细锐的牙。

　　后来回想，顾阿姨这样上班炒更两不误，着实也不容易，老实的老公虽然体贴善良，但达不到顾阿姨的愿望，加上比较，难免以己之短比人之长。努力的雀跃的女人心，不起涟漪也难，抱怨似乎也变成常事了。

　　与裁缝的缘分总是一段一段的，如同生命中的一些个段落。大学毕业后就很少再去顾阿姨那里了。但是，她笑起来的样子一直记得。

　　城西的田畴渐渐立体成了房子，那一片私房动了迁，听说顾阿姨后来买了城中心的公房，工厂倒闭了，在一家公司找到了工作，裁缝很少做了。要是很熟很熟的朋友才做呢。

　　用手艺改善生活，润滑人际关系，以前是一定要过的日子。现在的选择当然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