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甸子上的泡泽

　　那片草甸子位于努敏河边。可以说河有多长草甸子就有多长。那里曾是一派“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大野风光。“舀鱼”的所在，就是开荒斩草初期窝棚旁边的泡泽。

　　努敏河的源头位于小兴安岭山麓。河在奔向平原的途中，流经丘陵漫岗地区，在两侧山岭之间，淤积了富含腐殖质的草甸黑土。

　　努敏河只在冬季与孕育她的大山一样沉稳坚定，一旦到夏季就显得急噪不安，有时会被雷公和大暴雨激怒，而跃然出槽，把分明一条大江横贯在乌云之下。

　　当河的怒气慢慢缓解，河流重新回归原有水道，草甸子上大大小小的低洼处依然有积水，便形成了星罗棋布的水泡子。

　　河边的草甸子土层较薄，含沙量很高的底土通透性极强，表面回归原有水道的河水，暗中仍与水泡子结为私党。泡子边缘的漂垡踩上去容易下沉，走在泡子间无数塔头相连的甸子上，往往会一脚踩出一汪水来。这你就感觉到了何为泡泽。

　　缺少人类足迹的大野风光，别提多美多令人提神啦。

　　有幸领略过草甸子原生态物种繁茂庞杂的人，对单调的水田和人工草坪，绝不会表示更加喜欢的。而人类所谓的要秩序，要减少差异，常常带来破坏自然生态系统的结局。

　　在城乡各地多如牛毛的人工鱼塘边，能找到野钓和野炊的乐趣吗？在大得笼过山丘的观鸟网棚下，能见到五花草丛中聚集的一窝窝野鸭卵吗？公园里哪种造型的盆景或花丛，能生发出原野清净宜人的空气来？费劲心力驯养的鹦鹉八哥之类，能奏出泡泽上鸟啼虫鸣构成的天籁之音吗？

　　人类任情返道的过度砍伐和垦殖，已遭受到诸如泥石流、干旱和洪灾的抱怨。

　　多么怀念草甸子上自生自长花草酿造的湿气呀；

　　怀念那个水泡子对岸一丘树木婆娑的倒影；

　　怀念雨前在半空频繁扇动翅膀，惊叫雨要来了的小鸟；

　　怀念雨后凌空喷射出的鹊桥般彩虹，以及西边天际逐渐蔓延的火烧云；

　　甚至怀念泡泽里吸食过人血的小咬、蚊子、瞎虻和蚂蝗。

　　记忆像血一样流动在人的身体里，犹如生生不息的河水流淌在故乡土地上。

　　草甸子上的每一根草，似乎还牵连着城里人的神经，恐怕今生今世乃至永远，灵魂的跳动，都不会缺少诱人的泡泽赋予的基因定律。

　　（作者张斌，笔名闻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