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广场

　　■文/龚静

　　幅员广大的俄罗斯消费起空间来慷慨激昂，大手一挥一个广场，眼光一扫一个广场，纪念性的广场之外，宾馆广场，图书馆广场，教堂广场，政府机关广场，灯塔广场……配合比例适体的建筑，城市涵泳起疏朗舒展大气的气质。

　　就说几处经典的。

　　建于1995年的莫斯科胜利广场，像广阔平原，看不到头，广场铺普通清水砖，据说有2500万块，怀念在卫国战争中牺牲的2500万名战士，以标有1941、1942、1943、1944和1945字样的五条矩形石阶次第向尽头的胜利女神纪念碑铺伸。15座铜制旗帜式纪念碑沿广场边缘一字排开，每个纪念碑的底座上分别铭刻了卫国战争期间苏联红军各方面军和舰队的名称及其司令员姓名，碑柱顶的旗帜以五角星为中心左右招展。

　　广场好像冉冉一种强大的气息，推着你一直朝前走。象征卫国战争1418个日日夜夜的141.8米高的胜利女神纪念碑擎天而立，气势慑人。高约100米处，古希腊胜利女神右手拿着金光灿灿的胜利桂冠，身旁一男一女小天使，吹着胜利的号角。碑身底座，是神奇勇士格奥尔基手持长矛刺杀毒蛇的雕像。三棱形的碑身，每个棱面上以浮雕表现了莫斯科等12个英雄城市的战斗情景。虽然脚步已经疲惫，还是绕胜利女神一圈，根本不打开镜头盖，知道无法拍摄，那股英勇的气势似灵魂，只能感受，难以记录表达。

　　圣彼得堡的冬宫广场气势亦然磅礴。那天在冬宫内的埃尔米塔什博物馆流连忘返地欣赏艺术珍品，正在走廊稍微歇息一下，转头向窗外，冬宫大拱门剪影下挺着对面广场的纪念柱，恢弘雄浑，明黄的海军部大厦在它身后像巨大的翅膀围拥，白色立柱、青铜骏马雕塑、白色勾勒的拱券，远远地呼应着冬宫的绿白立面，仿佛非现实的幻境。当坐在广场边缘的路阶，人就像一个小点点，或者干脆如阶上苔痕。广场中央是为纪念亚历山大一世和1812年的对法战争胜利而树立的亚历山大纪念柱。花岗石柱高47.5米，圆柱直径近4米，总重量600吨，却不用任何支撑，设计师巧妙地依靠其自身重量将之直接屹立于基石。俄罗斯人自然也不放过柱顶作文章———手持十字架的天使踩着一条象征敌人的蛇。

　　比较起来，圣彼得堡的十二月党人广场规模小多了。但广场的镇场之宝赫然，是1782年揭幕的彼得大帝铜像了。圣彼得堡可谓彼得大帝一个人的意志孕育，毕生的精心之作。雕像由法国雕塑家法尔柯奈设计，积十年心力而成。重达1600吨的整块巨石为基座，侧视若鹰首，上面的彼得大帝策马奔腾，骏马前足双双腾空，马尾则长长延伸，以保持雕像平衡。普希金据此写作了叙事诗《青铜骑士》，表达对圣彼得堡的热爱：“我爱你，彼得的创造，/我爱你，严厉的和谐，/涅瓦河的湍流，/还有河岸的花岗岩。”

　　彼得大帝前方正是涅瓦河，宽阔、平坦、碧蓝，巴洛克建筑沿河岸铺陈，惟几领尖顶拔地。映衬广阔蓝天，不大的广场恰有“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之感。

　　这些广场的脸面也不板正，人们随意参观闲逛。花点卢布乘一乘十九世纪的马车转一圈冬宫广场，或者与古装俄罗斯“王公贵妇”来个宫廷式合影。无须花费，与圣彼得堡人一起在叶卡捷琳娜二世广场的椅子上歇歇脚，看看老“斯基”“洛夫”们下棋，笑赏年轻的“娜塔莎”“安德烈”们谈情说爱。

　　广场表达着俄罗斯的一种建筑美学，也让人感受到俄罗斯人如沸水潽溢的民族自豪感。胜利广场是纪念，冬宫广场如是，十二月党人广场亦然———纪念反对皇帝制度和农奴制度的起义。所有民族历史上值得书写的事都一定要雕刻永恒于时空的。

　　想想接过“十月革命”送来的主义的坊间，这样的纪念太少了，除了天安门广场上的烈士纪念碑、南京大屠杀纪念馆、芦沟桥纪念馆，就少一个全国性的纪念了，似乎只有到了九一八、八一五，才会想起抗日战争。更不用说民族历史长河中的一些大事件大关键了。曾于某年在扬州参观抗清英雄史可法纪念馆，不起眼的庭院，门可罗雀。是否多民族的多元历史就不能各个张扬一番？俄罗斯倒是不避，彼得大帝、尼古拉一世、叶卡捷琳娜二世、苏维埃的，河流不仅仅只是历史的比喻，它被还原，前波后涌，在现在的时空下共存，且不独为“大叙事”所占，而融入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