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性后我只想要正常的人生

　　文/本报记者林洁 实习生彭文怡

　　百合是她的网名。

　　记者称变性后的百合为“她”，而以前是“他”。走近百合，缘于她那天给报社打的一个电话：我是变性人，可我想正常地结婚嫁人，你们能帮帮我吗？

　　网络上有很多记载百合做变性手术的新闻，但在变性手术越来越“普遍”的今天，百合并不出名。可正因为这样，我们更接近了一个普通人变性后的真实人生。

　　百合档案

　　百合，刚满22岁，身份证上的性别栏为男性，生活中却基本已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百合来自安徽，读完了高中，曾考上大学，却放弃了学业做了变性手术，现在广州一家酒楼当女服务员。

　　图：章琳有了新的身份证，性别一栏改为“女”，这是百合最羡慕的(资料图片)

　　前 世

　　五岁时一场游戏 让他迷上当女人

　　在约定的地点见面，一个秀气的女孩径直走来，记者却视而不见。等百合埋怨说见到她怎么都不打招呼时，记者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挺漂亮啊！”

　　百合不太愿意谈起过去的事。

　　看过百合写的小文章，他与双胞胎哥哥出生在安徽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5岁那年，百合和小朋友玩过家家的游戏，为了配对，百合自告奋勇地当起了新娘，一场孩子最平常的游戏，却使百合的小心灵陷入做新娘、做女孩的感觉中不能自拔。

　　随着年龄的增长，百合见到喜欢的男孩就怦然心动，开始排斥自己男性的身体。百合逐渐自卑，他讨厌上男厕所，中学六年，他从来不在学校上洗手间，完全憋着回家。他的个性开始变得怪异，但父母一直没有发觉。

　　直到有一天，母亲与父亲为了琐事争吵，在一旁的百合忍无可忍，向他们大吼：“你们有什么好吵的？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有多幸福？你们可以结婚，可以生小孩，而我喜欢男孩子，我想当女孩都当不成！”

　　一家人陷入了痛苦，善良的妈妈安慰他：你结不了婚也没什么，我养你一辈子。

　　后来，百合从媒体上读到了关于变性人金星的报道，他开始了解变性手术的存在，他也开始憧憬能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

　　当然家里人肯定无法接受。但百合是个倔强的孩子，他自己抱着有关变性人报道的杂志，到处寻求帮助。终于有一天，江苏一个小城市的整形医院答应为他做免费的变性手术，条件就是百合要为他们做各种免费宣传。

　　2004年末，放弃了读大学，百合的变性手术在一个小城市进行着，他憧憬自己终于要化蛹成蝶了。

　　今 生

　　为能爱人而变性 现实却这样残酷

　　跨出医院，他变成了她。

　　可是，百合说，做完手术她才彻底明白：自己是个男人。她说，许多条条框框是她这个变性人无法跨越的，他为了可以光明正大地爱而去改变性别，可变了性的她却再也没办法相信爱了。

　　百合并没有如愿地变成快乐的“蝴蝶”。

　　怪异的生活圈子

　　身边人心怀叵测

　　在百合很混乱的描述里，我们看到了她变性后混乱的生活———

　　常常身上只有10块、20块，常常去住一些完全不知名的宿舍、小旅馆，常常听到的是如何靠“人妖”的身份去挣钱，常常讨论一些乱七八糟的性游戏。

　　她所谓的朋友圈，全都是这样的一群人：变装的（男孩化装成女孩）、变性的和想要变性的，甚至是专找人妖寻求刺激的。

　　百合说，她也经常和这些人去玩，去闹。她看得很清楚，好多别有用心对她好的人都很“假”，没有人会问她：“你吃饭没有？你过得好不好？”唯一例外的是她的一个网友，远在加拿大，还能在网络世界里给她一点比较正常的问候。

　　在生活中，百合说她至今没有交到一个正常的女性朋友，她不敢接近她们。她总是在网络的变性人论坛里认识朋友，与“圈内人”厮混。

　　称家人不再爱她

　　姐姐的话伤了她

　　百合很少在她变性后的生活里提到家里人。

　　百合对家人的标准很简单：不支持她变性的，就是不爱她。对这一点，她非常执拗。像她的姐姐，照百合的说法，有经济实力，但始终反对她变性。百合就认为姐姐是妒忌，“妒忌我当女人比她漂亮”。姐姐曾经说百合变性是为了出名，这句话伤了百合的心。

　　百合到广州打工快一个月了，她说没有一个家人主动打过电话给她。

　　“我的生活变成什么样，似乎没有人关心。爸爸妈妈是无能为力了，而姐姐可能还希望我生活得不好，那她就可以摆出一副她早知道会这样的神情。”说这话时，百合甩了甩头，她认为她再也无法拥有正常的亲情了。

　　生活混乱但不后悔

　　能去女厕就是快乐

　　虽然生活一片混乱，但百合说她不后悔。

　　在百合看来，这变性手术并非一无是处。她说变性后的最大快乐就是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去女厕所了，中学六年不在学校上厕所的日子对她来说太可怕了，那简直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而更重要的是，她十分享受男孩们看她的感觉，“他们是在看一个女人。”但百合说她并不喜欢化妆什么的，觉得没必要。但百合还是爱漂亮的，在采访中，她甚至拿出一面镜子放在旁边，不时照照，调整自己的仪态表情。她还不停地用手指缠绕自己的头发，“想让它快点长长，更漂亮啊”。可因为生活拮据，她不敢置办漂亮衣服，只能买一些生活必需品。

　　未 来

　　想嫁个50岁以上的男人

　　百合不想参加那些所谓的人妖表演，虽然那能挣很多钱。她也不想被人“包养”，虽然很多变性朋友都这样做过，她厌恶要去假惺惺地营造所谓的“氛围”，她总是用一个词：太假了。

　　没有一技之长的她，现在找了一份酒楼服务员的工作，每天要站10个小时，每个月挣600元，勉强糊口。

　　可她还是渴望能回到校园，学习本领学习技术。于是她开始这样规划自己的人生：希望有一个过了50岁的男人愿意娶她，她会尽心尽力地照顾他的生活，只要他供她读书。

　　定出“50岁以上”的择偶标准是为什么呢？百合说那个年纪对性生活的要求就不会那么高了，更重要的是，也不会要求有孩子。

　　“我只是想要一个正常的生活氛围。”百合觉得自己要求不高。

　　她最大的渴望是能买自己的房子，“我要有一个落脚地方，有正常的生活”。

　　图：与百合相比，四川变性人章琳是变性人中幸运的那一小部分，她变性后结了婚，和丈夫一起开了个理发店。在大众的注目下，堂堂正正地做女人做妻子(资料图片)

　　采访手记：

　　变性手术可以如此随意吗？

　　变性人早已不是新闻，可普通人依然对变性人了解得很少很少，只知道个别像金星一样的明星。总觉得离我们的生活很远。

　　可百合不一样，她就在广州一间很普通的酒楼里打着工，随时和你擦身而过。她周围的人完全不知道她是变性人，所以当百合在员工宿舍里不关门就大大咧咧地换衣服时，“姐妹们”全部惊叫着赶快关门，因为对面是男生宿舍。

　　百合不具备普通女孩的羞耻心，她很明白自己的基因是“男性”，所以她常常自嘲自己是“假的”。认真观察百合，慢慢地，记者也能看出一定的男性特征来，很细微。

　　在做手术之前，百合随便找了间心理咨询中心，花了60元，做了一个检测，测出的结果是患了强迫症和躁狂症。那里的医生说，百合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刻，想要变性的想法一直纠缠不去，无法排解，所以才会患上心理疾病。于是，医生赞成百合去做变性手术。

　　而那间为百合免费做手术的医院，百合说她在动手术前，医院根本没有对百合做任何的心理辅导，医院就一个逻辑：百合想做变性手术就做呗。百合后来才知道，国外要做一个变性手术，事先都会给患者作充分的心理辅导，包括要求其具备一定的经济实力，避免变性后出现的经济危机。虽然百合不后悔，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手术做得太随意了。

　　如今的百合显然是矛盾的，她经常强调“我发现自己是个男人”。改变性别的后面，她需要面对无数的社会问题，她显然还没有准备好，她的身份证依然注明她是“男性”。

　　在百合的描述里，和她一样的“圈内人”是个不小的群体，变性手术大有泛滥的趋势，而大部分变性人的生活都不太正常，甚至可以用颓废来形容。什么样的医院可以做变性手术，什么样的人应该做变性手术，变性手术应该遵循什么样的严格程序，在我国一切都还没有明确的标准。

　　心生感叹：改变性别，真的可以这么随意吗？

　　（紫／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