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里的缺憾

　　旧燕新巢

　　达平

　　母亲对当下的情景只是基本满意，话语中透着缺憾的意思。我想，缺憾不是遗憾，缺憾经过努力是可以弥补的。不正是这些缺憾，成就了平民意识中那种不离不弃、生生不息

　　上了年纪的母亲，每年春节前后都要来城里与我们住上一段日子。晚饭后，照例是家人悠闲拉家常的时光。这天晚上，母亲不知怎么又扯起我少年时“想入非非”的话题。

　　说的是我十一二岁那年夏天一个傍晚，在老家村头纳凉，母亲与叔伯婶娘们说起谁家孩子不孝让老人受苦，谁家晚辈懂事儿让老人享福。叔伯婶娘们见我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便问:“你让不让你妈享福？”我答:“让！”就那么一个字，很干脆。又问:“让你妈享怎样的福啊？”“盖三间瓦屋，圈个小院子，栽上石榴、葡萄，天热的晚上在葡萄架下放一张凉床，让妈躺在上面乘凉，摇着芭蕉扇，顺带着数星星、看月亮，渴了就摘串葡萄吃，摘个石榴吃。”我说这么一大串话，一点磕绊都没打。一个少年理想中的画面，在当时还很贫穷的乡村，以孝敬的话题激发出来，在叔伯婶娘们听来，也许只是无知少年夸海口呢。她们笑着拍手道:“你可记清今晚讲的话，我们都是证人呢，到时候，你妈没享到这样的福，我们要找你算账的。”

　　转眼20多年过去，物移星转，生活水平早超过了我当年的想入非非。母亲自语轻叹:“如今过的是享福的日子啰，热了，有电扇空调，不用摇芭蕉扇。渴了，不光有葡萄石榴，还有许多好喝的冷饮。可没了芭蕉扇，也没有小院子，住的楼房竖到半天空中，按说，这离星星离月亮不是近了吗，可星星好像少了，月亮也没那么亮了。”听得出来，母亲对当下的情景只是基本满意，话语中透着缺憾的意思。我想，缺憾不是遗憾，缺憾经过努力是可以弥补的。不正是这些缺憾，成就了平民意识中那种不离不弃、生生不息的源动力吗？

　　母亲转向我那11岁儿子、她老人家的宝贝孙子，问:“你将来让你的爸妈享怎样的福啊？”此际，他正一边听我们说话，一边在电脑上忙活，便顺口回答:“你们看看就知道了。”凑过去才发现，他正在制作电脑画，画面上是一座稀奇古怪的城堡，有院子有树木有花草，尤其那星那月，澄明，闪亮，映照着几张恬静平和的笑脸……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