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只值2700元”(图)

　　郑兆颜捧着儿子的尸检照片，伤感之情溢于言表

　　郑佳辉留下的遗书“爸爸，儿子走了啊，没办法，被逼的。原来我的命只值2700元……”“儿子真的不想死，我才16岁（户口簿上显示的年龄为15周岁）啊……”3月5日深夜，在河南省卢氏县，少年郑佳辉留下四封遗书后服毒自杀。

　　郑佳辉自杀前的3月3日下午，一土特产商店老板娘怀疑其偷了她的手机，他说没偷，遂被殴打，仍说没偷。在郑佳辉拨打110报警称有人打他后，他先后被带到了卢氏县公安局110特巡警大队和城关派出所，直到3月4日凌晨，他承认对手机丢失“负有责任”并在派出所写下欠条后，才被放回。郑佳辉被放回后因拿不出手机和欠款，又遭土特产商店老板娘等人的殴打。3月5日夜，服毒；6日凌晨，死在医院。

　　对此，郑佳辉的父亲郑兆颜认为，种种迹象表明：儿子郑佳辉没偷手机，他服毒自杀是被卢氏县的公安人员和土特产商店老板逼的，是为了自证清白。

　　卢氏县警方却称他们没有对郑佳辉刑讯逼供，只是依法对孩子进行了讯问。

　　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一个花季少年，恋恋不舍地走上了不归之路呢？3月16日，记者围绕孩子留下的4份遗书中所透露出的情况展开了调查———

　　第1份遗书·［亲恩］

　　“原来我的命只值2700元”

　　爸爸：

　　儿子走了啊，没办法，被逼的。原来我的命只值2700元。这只能怪你儿子命苦，两岁就死了妈……到现在我终于知道什么叫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不想死，我真的很想活在这世上，可是我没勇气……在110（卢氏县特巡警大队———遗书中括号内的文字均为记者加注，下同）时，我已经想死，但我只是想见你最后一面，我说我给她赔钱，就是想让你过来，见见爸爸最后一面……是儿子命苦，让你没抱上孙子，儿子真的不想死，我才16岁（虚岁）……爸爸，儿子走了啊，保重了！再见，下世，我还要做您的儿子！您的儿子：郑佳辉2006.3.5

　　“爸，我实在没拿，赶快救我”

　　这份遗书反映出郑佳辉浓郁的爱父和眷世的情结。郑兆颜是福建农民。在卢氏县打工，郑佳辉小学毕业后也在卢氏县县城南环路的“二十七度理发店”找了份工作。

　　郑兆颜说，3月3日下午3时许，郑佳辉到理发店隔壁的土特产商店内看电视，当时该店内只有一个女服务员。下午6时30分许，土特产店服务员说郑佳辉偷了她们老板娘李某某的手机。

　　晚上7时30分许，土特产商店老板娘李某某赶到后，在郑佳辉不承认偷了她的手机的情况下，就动手对他进行了殴打。郑佳辉一气之下报了警。随后，佳辉、土特产店老板王某某和理发店老板刘全，被先后带到了卢氏县公安局110特巡警大队和该县城关派出所。晚上10时多，郑佳辉用110特巡警大队民警的手机，给其父打电话哭着说：“爸，我实在没拿，赶快救我……”

　　3月4日凌晨1时许，刘全告诉郑兆颜，郑佳辉已承认拿了手机，并在派出所给李某某打下2700元欠条后被放了。

　　写欠条是因忍受不住殴打

　　3月4日下午5时，欠条约定的还钱期限已到。郑佳辉再次被土特产店老板叫了出去。

　　3月5日中午，郑兆颜将郑佳辉叫到了自己的住处。郑佳辉告诉他，自己真的没拿李某某的手机。他写欠条是因忍受不住警察的殴打。3月6日凌晨1时多，郑佳辉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郑兆颜立刻赶到其住处送到卢氏县医院。凌晨3时，郑佳辉因抢救无效死亡。

　　第2份遗书·［遗恨］

　　“说了几千次不是老子拿的”

　　李某某王某某：

　　老子真想×××一回……我跟你说几千次手机不是老子拿的，你×××不相信。我才16岁，是你们一家、还有那个死老头子(逼死了我)，你们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你×××给老子去死吧，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们一家……你们给我等着，老子不会放过你的。老子做鬼也要杀了你全家！鬼：郑佳辉2006.3.5

　　王某某曾给公安局打过电话

　　这份遗书透露出了郑佳辉对李某某王某某的极度仇恨和憎恶。在调查采访时，有关知情人告诉记者，如果不是土特产店老板有背景，郑佳辉或许不会死。

　　记者了解到，土特产店的老板王某某，在卢氏县委信访办工作，其妻子李某某也是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平时两位老板不在店中，生意靠服务员料理。

　　刘全证实，3月3日晚7时多，郑佳辉报警说有人打他之后，王某某曾在店中用手机向公安局一位领导打过电话。

　　我们没有殴打郑佳辉

　　郑兆颜回忆说，刘全当时告诉他，警察问郑佳辉有没有拿手机，郑佳辉说没有，警察就是一脚。事后刘全对记者说，郑佳辉告诉他，当时由于受不了拷打，才答应承认偷手机了。

　　3月3日晚11时许，在郑佳辉被移交到卢氏县城关派出所之后，有人看见派出所民警在二楼和土特产店老板说悄悄话。3月4日凌晨郑佳辉在城关派出所签下赔偿李某某2700元的欠条。

　　办理这个案件的派出所民警耿波说他们没有殴打郑佳辉。

　　有些事不是你们应该问的

　　3月17日，在卢氏县公安局110特巡警大队，一工作人员对记者说，没办法查当天的值班和审讯记录，并说，“有些事情不是你们应该问的。”在卢氏县公安局，该局办公室主任戴江天则说，卢氏县委、政法委、检察院等对此案件都非常重视。之后，又拒绝了记者的采访。

　　第3份遗书·［心结］

　　“再说一次‘不是我拿的’”

　　爸爸：

　　儿子不孝，不能把您养活到老，儿子对不起您，原谅儿子，这不能怪您，要怪就只能怪儿子命不好。儿子命不好啊。我在这封信上只想再说一次“手机不是我拿的”。我对不起您啊，爸，原谅您儿子这一生，原谅我好吗？我发誓来世我还要当您儿子，您一定要当我爸，一定啊。爸，有空就来看看我，儿子会想您的，一定会的。手机我没拿，您要相信您儿子啊！最爱您的儿子：郑佳辉2006.3.5

　　测谎仪检测时心跳正常

　　这份短短的遗书中，郑佳辉除了想让父亲相信他“手机我没拿”外，还有就是想表达无法为父亲尽孝的负罪感。

　　3月5日中午儿子和郑兆颜一起吃饭时，多次要父亲相信自己。郑兆颜回忆说：儿子告诉我，在110内，警察当时还使用了测谎仪器，用测谎仪时他的心跳是很正常的，并没有说谎的迹象，结果警察仍要他承认拿了人家的手机，不承认警察就打，他是受不了逼供才招认说偷了手机。

　　据悉，当时郑佳辉向警察交代偷了手机并埋在了一棵大树底下，但公安人员押着他到大树底下找时，却并没有发现手机。理发店老板刘全说：“我问小辉，你到底拿没拿手机？没拿你干嘛承认呢？小辉说不承认人家就打。”

　　而在谈到欠条一事时，该县城关派出所的王所长则说，那是当事人双方协商的结果，和派出所没有关系。

　　第4份遗书·［友谊］“希望来世能再做好兄弟”

　　炮子×望东班龙春楠阿浩小汤：

　　我在这16年中没白交你（们）这几个兄弟，……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是比亲兄弟还亲，这里我最小，但我去的最早……没走完这一生我留下遗憾，但我希望我下世能和你们再做好兄弟，我们一起去喝酒，一起过生日，一起拾柴火……记住啊……再帮忙照看我爸爸……我走了好兄弟……来世再见。你（们）的好兄弟：小辉2006.3.5

　　服毒前不忘请兄弟搓一顿

　　这份遗书抬头称谓中的那6个人，都是和郑佳辉一起在“二十七度理发店”打工的店员，平时与郑佳辉彼此之间称兄道弟，关系非常好。看到遗书，他们都哭了。

　　据他们6个介绍，郑佳辉在3月5日中午，曾向父亲要了20元钱，当天晚上邀请他们到网吧上网，然后又请他们几个吃米线，之后一同回到宿舍。到次日凌晨1时许，就发现郑佳辉出事，于是他们就急忙通知了理发店老板刘全。刘全随即通知了郑兆颜，并拨打120……

　　六个伙伴为离去兄弟喊冤

　　郑佳辉的这6个好伙伴都认为，郑佳辉是被诬陷偷手机的。他们称，尽管郑佳辉每个月只有200元工资，可从来没伸手拿过不该要的东西。

　　郑佳辉的伙伴们说，3月4日11时，土特产店老板娘李某某把他叫了出去，回来之后右眼便青了一大块，郑佳辉告诉他们，是李某某把他打伤的。当时李某某还扬言，如果不尽快拿出钱来，就要活活打死他，扔到河里去。当日下午五六点钟，李某某和一个老头又对郑佳辉进行了殴打。

　　郑兆颜提出疑问：

　　孩子报案称有人打他，110为何没把打人的土特产商店老板娘带走，却把孩子直接带到了110特巡警大队，并把是否有人打孩子的问题转化成了孩子是否偷手机的问题？

　　郑佳辉是未成年人，警方审讯他时为何不通知监护人到场？

　　如果无法证明孩子偷了手机，那么土特产商店老板逼着孩子打欠条，这是一种什么行为？

　　这种行为发生在派出所，派出所何以不制止？

　　调查

　　刑警大队:未发现殴打证据

　　3月17日下午，卢氏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张大队长告诉记者，刑警队在3月6日早上7时接到郑兆颜的报警后，立即对郑佳辉的死因进行了调查。在调查时了解到，郑佳辉临死前胳膊上绑了一个小纸袋，纸袋里包的就是那四份遗书。张大队长说，法医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郑佳辉的死因是毒鼠强中毒，他吞服了整整一包……另外，经他们调查，并没有发现警察刑讯逼供和土特产店老板殴打郑佳辉的证据。

　　郑兆颜的弟弟则表示:要是在110特巡警大队没吃苦头，他不会承认偷东西又拿不出来，也不可能临死还骗他爸爸。

　　追问

　　花季少年为何以死抗争？

　　郑佳辉自杀半个多月了，他的尸体目前还陈放在卢氏县的医院里，半个多月以来，他父亲及其叔叔和堂兄三人一直不停地通过各种渠道为他喊冤……并盼望着佳辉沉冤昭雪的那一天。

　　那么花季少年郑佳辉为何要以死抗争？抗争什么呢？抗争的对象是谁？他的死又证明了什么？又都有谁该为这个少年的自杀负责？是郑佳辉自己？是非法贩卖毒鼠强给他的人？是王某某夫妇？是卢氏县的警方？……据《河南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