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七省巡按”

　　宋志坚

　　不是说这个被称为“七省巡按”的人来自何处，或这个“七省巡按”的称号何人所封，这一切，《半月谈》的那篇文章已经说得清清楚楚。追问哪里来的“七省巡按”，只想弄明白这种怪现象的历史渊源。是“七省巡按”呀，而且是“追封”的，光听这两个词汇，也就知道要翻一翻古久先生的那一本陈年流水簿了。

　　刊登在《半月谈》上的那篇谈村官变村霸的文章说：记者在福建调查时了解到，惠安县涂寨村原村支书郑旭阳为亡父塑了一尊金身塑像，封为“七省郑巡按”，供在村祠堂里，并在举行所谓“开光仪式”时强行向村民摊派戏款。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都得把其“亡父像”请到家中供奉。此外，他还殴打村民，强行征地，强占民田，种种恶行，令人发指。

　　看到这篇文章，我下意识地想到的，便是封建时代儿子当了皇帝之后，追封其亡父的“故事”。老子当皇帝的，用不着儿子去追封。老子没当过皇帝，儿子当了皇帝后，照例要追封其老子。如李渊当了皇帝，立马追封其父李虎为唐太祖；武则天当了皇帝，则追封其老娘为孝明高皇后。宋英宗的皇位是从宋仁宗那边继承的，登基才半年就想追封他的亲爹。至于黄袍加身的赵匡胤，造反起家的朱元璋，追封的都是四代祖。郑旭阳追封亡父为“七省巡按”——与《珍珠塔》中方卿的官衔一字不差——他毕竟不是皇帝，但仅就“追封”而言，却是一脉相承。

　　追封之举，说是以孝为先，荣宗耀祖，当然也沾边。然而，以孝为先也好，荣宗耀祖也罢，原本是一家的事，你怎么孝敬先人，怎么光耀祖宗，别人不便说三道四。但把自己的祖先抬到高居于别人头上，并要别人也跟着去顶礼膜拜，这就是蛮不讲理了，而且大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霉味。郑旭阳凭什么追封其亡父为“七省巡按”，又凭什么为“开光仪式”向村里人摊派戏款，且一有红白喜事都得把“七省郑巡按”的金身请到家中供奉？他愣是把自己这个村支书当作“土皇帝”了。“七省巡按”就这样从遥远的历史深处走出来，在我们的社会中现身。

　　据说在一些老少边远地区，至今还有一种民俗村，保留着某种古老的民俗，人类学家由此考察人类的历史变迁。对于诸如惠安县涂寨村发生的追封“七省巡按”之类的事，我却弄不清该属于人类学还是社会学，甚至也弄不清是“进化”不彻底而留下的“尾骨”，还是人类的“返祖现象”。可以肯定的是：此中确有一种封建的愚昧与专制的基因在起作用。就在《半月谈》的那篇文章说的其他两个村官变村霸的事例中，也可以看到这种基因。吉林省通化市向阳村那个扬言“在这里，我就是法”的村支书王平，黑龙江阿城市繁兴村那个丈夫奸污了民女她却要人家写出“破鞋声明”的村主任李大丫，像不像现代农村版的“小国之君”？

　　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不能只是房子新、马路新。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松政治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如果被“七省巡按”之类的政治垃圾搞得乌烟瘴气，这“新农村”怎么也新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