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坐在树桩上写作的作家

　　人物

　　文/王丽

　　如果说，人与人的相遇需要缘分，那么，人与一本书的相遇也需要缘分。

　　我是在俄罗斯文学的浸润中长大的，对俄罗斯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俄罗斯文学中那种博大、深沉、辽阔和忧郁跟中国人的气质似乎有一种天然的相通。普里什文的《林中水滴》，当我打开这册薄薄的只有十几万字的小书认真看下去时，我发现，普里什文——这个坐在树桩上写作的作家在我眼前展开了一个世界。

　　在普里什文的笔下，广袤的俄罗斯大自然以一种特有的魅力呈现在我的眼前:森林、原野、河流……那么壮丽多彩、生机勃勃。而他在书中最着力描写的是俄罗斯的北方森林。他喜欢带着纸和笔到森林中去，坐在树桩上写作。他写森林中的一棵蛇麻草，一只啄木鸟，一朵野蔷薇，一棵椴树，一个老树墩，甚至一个小水泡……他写它们的声音色彩，形状动态，还有它们的喜怒哀乐。比如，他写森林中的小白杨:

　　在秋高气爽的日子里，云杉树林的边上聚集着颜色深浅不一的幼小白杨树，一棵挨着一棵，密密匝匝，似乎它们在云杉树林中觉得冷，伸到林边来晒太阳取暖。这真像我们农村里的人，也常出来坐在墙根土台上，晒太阳取暖。

　　它使你感受到一种童话般的意境。作家仿佛怀着一颗婴孩般纯净、清澈的心，以一双婴孩般的眼睛来面对这个世界。

　　而事实上，据记载，十月革命后，他曾被土改的农民赶出自己的庄园，一度流离失所，不得不带着全家四处流浪。在30年代，他的作品受到抨击，被认为“不善于或者不愿意服务于阶级斗争的任务和革命的任务”。普里什文曾因此一度在日记中流露出自杀的念头。可以设想，作家是以何等的内心力量来滤掉现实生活中的阴影，保持在自然面前的一颗赤子之心。

　　普里什文早年毕业于德国莱比锡大学农艺专业，回国后一直从事农艺师的工作，并为一些农艺杂志写过一些专业方面的文章。他还是俄国地理学会的会员，经常到各地考察和旅行。他拥有地理学、方志学、动植物学、民俗学、气象学、农艺学、物候学等方面的丰富知识。1925年他发表了著名的物候笔记体散文集《别连杰的水泉》，后来又加以补充，改名为《大自然的日历》。他另一部著名的日记体散文是《大地的眼睛》。在某种意义上，他的作品也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文学作品的范畴，带有科普的性质。从他的作品中，我们不但能感受到他对自然的热爱，同时也得到不少关于自然的知识。这两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因为我们很难想象，一个对自然缺乏了解的人会热爱自然。

　　普里什文的作品中还有一种音乐感，充满了音乐的美，令人想起施特劳斯的圆舞曲《维也纳的森林》。我虽然不懂俄语，但由此可推见潘安荣先生的译笔之高妙。

　　因此，当我收到长江文艺出版社最近出版的五卷本《普里什文文集》时，其欣喜的心情可想而知。这套文集共收入普里什文的散文、随笔、日记、长篇小说等15部、210多万字，包罗了作家最重要的著作，为我国第一部全面、系统、深入地展现普里什文创作的丛书，也为喜欢普里什文的读者提供了一道精神大餐。我以为，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人与世界一切关系中最基本的关系。在现代社会，人与自然越来越疏离。但人的孤独感却越来越强烈。人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心灵的抚慰，也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一个精神的家园。这个家园不可能是别的，就是自然。在这个意义上，我们需要普里什文。

　　当我们被世俗生活搅扰得心浮气躁时，让我们跟着普里什文——这位坐在树桩上写作的作家，走进俄罗斯的森林，走进他的世界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