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范老爷的老脸

　　孔曦作品集

　　“宅门戏”《范府大院》着力塑造的，并不是大宅门里的主人，而是里面的管家和丫鬟。甚至可以说，它是一部仆人版的《家》。作为封建势力代表的范、施两位老爷，在剧中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出身于书香门第官宦世家的范敬堂范老爷，“科举头名、学富五车、饱读天下文章”，精于书画古玩的鉴赏。他儒雅刚直、善良率真，他守旧迂腐、任性好面

　　范老爷十岁的宝贝儿子死于非命，为续香火，他要过继一个儿子。在施家大少爷和小三子之间，他选择前者：“小三子跟范家再近再可靠，他也不过是范府的大听差的，那说到底他还是个下人。你让小三子继承范家的香火，这有失体统，门不当户不对呀，传出去的话让人家笑话。”

　　光汉拿铺子里的钱、偷家里的字画古玩在外挥霍荒唐，范老爷也不深究，希望能以此“换回一颗人心”。及至儿媳当着他和施爷的面告发光汉嫖妓养妓，范老爷才勃然大怒：“我们施范两家在京城也是有脸有面的人家，不管光汉是谁的儿子，这事也干得太出格了！”“今天的事，老老少少都知道了，该丢的脸也丢了，该吃的亏也吃了”

　　范老爷几次三番容忍光汉的荒唐混帐，并非是他软弱、糊涂，实在是聪明绝顶的施爷每每先发制人，用好话堵住了范老爷的嘴，令他抹不开面子，撕不破脸皮，不好意思赶走这个赝品大少爷。

　　坐了几天国民政府的大狱，范老爷更是内心失落，深居简出。这次的蹲监狱，也是因为范府的土地爷、巡警小六子不“认范爷这张老脸”。

　　棺材铺因光汉聚赌被烧，“范家这个烂摊子”又指望小三子“给它撑起来”。好面子的范老爷还不肯直说，远兜远转、吞吞吐吐，还是小三子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范老爷的老脸也不是一直都金贵的，他可以对小三子打躬作揖（前提是小三子放弃自己的事业，回范府当下人）；他可以把戴了一辈子的金表送给小三子，背景是小三子拼死拼活让范家翻身；他可以低声下气地做儿媳的“思想工作”，让她接纳一个婊子做光汉的二房，为的是“续范家的香火”。

　　得知他“当作是亲生儿子”的小三子与自己的女儿相爱时，范老爷又抬出了他那张老脸：“三子，别嫌我说话难听，别的事情我都答应你，惟独这件事情不行啊。施爷亲自来为光文娶念人的事正式向我提亲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灭了这个念头吧。怎么说这念人也得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三子，说话呀，我知道你心里边有念人，可是，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你就忍了吧。”

　　小三子无法拒绝对他“恩重如山”、“情同父母”、“有再造之恩”的老爷的请求，他违心地答应了，背叛了自己的初恋，虽然“这是最后一次了”。

　　对温文儒雅、学养精深的范老爷来说，一旦下人真的触犯了他的规矩，纵有再大的功劳，也要与之划清界限。他问彩三：“要是有这么回事（指当汉奸），我们范府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免得街坊邻居戳我的后脊梁骨……说什么也不能帮日本人干事。”

　　谁要是驳了范老爷的老脸，挑战了他的权威、违背了他的意愿，纵有再深的感情，他也会翻脸不认人。念春要嫁彩三，范老爷勃然大怒，他眼里“重情重义”的小三子一下子变得“比汉奸还不是玩意儿！”“简直是厚颜无耻、欺人太甚！”他对伪税务局局长的恨意，除了民族大义，更多的是“因为他抢走了我的女儿！”。发展到后来，这种恨意已经失去了理性，即使彩三在真心诚意地维护范家，也被他认为是“在向我示威呢”。比如彩三让他贱卖的字画完璧归赵，比如在日本人的枪口下劝他冷静忍耐。

　　当然，范老爷最终还是原谅了他的“小三子”，当彩三再次冒死救了范府的大小姐念人。但“当作是我的亲儿子”的温情面纱，终究还是被他自己干净利落地扯下来了。当着嫁给彩三的二女儿念春的面，他斩钉截铁地告诉彩三：“你在外边兴旺也好、发达也罢，可进了范府的大院，你不过就是个下人，听明白了吗？”范老爷对下人表面上的仁厚，改变不了他骨子里的轻视。

　　剧中，范家的香火最终还是断了。“爱护羽毛”的范老爷抱着无限的遗憾和些许安慰善终。他和他的小三子保全了民族大义和气节，他们没有丢脸。

　　范老爷这个艺术形象让今天的年轻人了解到，在我们国家，封建势力曾经是多么的强大；社会成员之间的平等，是经过了多么漫长的历程、经过了前辈怎样的奋斗才争取得来的。今天，重温这些，是颇有意义的。

　　值得一提的是，韩童生的精湛表演赋予了范老爷血肉和形神，为孙红雷（饰彩三）和苗圃（饰玲子）当了一回不错的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