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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咏叹调(农村篇)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8月02日08:31 贵州日报

  “我和母亲挤进人群,一行一行地从上往下瞅。当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到我名字后面的607分时,我简直激动得无法形容”

  6月6日傍晚。连续多天炎热不减的纳雍县城有了些转阴的迹象。郑峰坐在租住的物资局老宿舍房间里,仍然感到热。

  母亲罗敏在厨房里张罗着一家人的晚饭。

  这是郑峰进城三年来觉得最为团圆的一天———父亲在20公里之外的老凹坝中心校当校长,平时难得进城,偶尔进城一趟,屁股还没坐热又走了。这次,因为第二天要高考,中心校再有天大的事,父亲也顾不得了,他特地从乡下赶来,要送儿子去考场。

  饭菜上桌,父亲母亲姐姐弟弟团团坐了上来。郑峰一看,菜比平时多了一个炒青菜,他马上意识到这是母亲的特意安排。平时母亲总说蔬菜补脑子。他暗暗叮嘱自己:千万别考砸了,否则辜负了母亲。

  按农村人的说法,郑峰是“娘边崽”,长到18岁,最远的地方也只到过县城。15岁那年,郑峰以508分的成绩从老凹坝中心校初中班考进纳雍一中高中实验班。当时,是母亲陪他到学校报到的。军训结束后,因为家里的8亩土地要人打理,母亲回家了。

  母亲回家了,15岁的郑峰只能一个人靠自己的左手温暖右手。从租住的宿舍到一中,一个单程要步行半个小时,他打不起电三轮,只有一天来回四趟一步一步地走。中午还得顺路把菜捎回去自己动手洗菜做饭。饭后,他总会听听音乐,思乡一类的歌曲让他止不住地想家。

  一个学期下来,母亲眼看儿子身子骨瘦了,下决心告别种了20多年的土地,到县城陪读。2004年春节过后,等郑峰父亲去了中心校,母亲就把家里的几头猪处理了,然后一把锁锁住家门,把钥匙往幺爷郑启银家一丢,就跟随儿子到了县城。郑家垭口的老屋,从此成了形式上的家。

  有了母亲,郑峰不再饱一顿饿一顿的。母亲索性把郑峰的姐姐弟弟也从乡下带进城里读书。这样一来,原来还可以经常团聚的家,实在是难得一聚了。郑峰读高中的三年,母亲为他们姐弟三人做了两年半时间的饭菜,家里的老屋子也空了两年半。每天,郑峰姐弟上学后,租住的老宿舍就只剩下母亲,为了打发日子,她只好学钩毛线拖鞋。穿着母亲亲手钩织的毛线拖鞋,郑峰学习的劲头更足了。

  高考过后是漫长的等待。6月18日以后,郑峰估摸分数要到了,就找了一台上网微机等着查分数。22日一早,同学王淼打电话说分数出来了,在教育局。母亲担心考试一旦失败儿子可能承受不住,就说:“我去看就行了,你在家里好好呆着,看看电视吧!”郑峰坚持要和母亲一道去。

  事后郑峰回忆:“到教育局的时候,都有好多人围在那里查分了。我和母亲挤进人群,她朝左边看,我朝右边看,一行一行地从上往下瞅。当我和母亲不约而同地看到我名字后面的607分时,我简直激动得无法形容!”

  郑峰刻骨铭心的记忆是,那一瞬间,母亲抬起头来,朝他笑了一下,还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这一拍,让他找回了小时候母亲呵护他的感觉。他觉得那是仅次于考场“PK”的又一历史大事了。

  郑峰的志愿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这个分数应该没有落榜的意外———真那样,最远只到过县城的郑峰,这回就该远走高飞了。

  

高考咏叹调(农村篇)

  陈永立患有脚疾,发作起来就钻心地痛。为了节省每次一元的车费,他呆在教室里,请同学帮他捎食物,就着矿泉水,一顿只吃一个馒头

  与郑峰相比,陈永立求学的历程更加催人泪下。

  陈永立患有脚疾,每年都要发作一两回,一发作起来就得承受一回钻心的痛楚。从小学到高三毕业的12年间,他就有10年是在这种病痛中度过的。

  陈永立家住在一个叫“磨摞”的乡下。磨摞是纳雍县沙包乡秀才坝村的一个村民组,距县城21公里。于常人而言,21公里路算不了什么,可对患有间歇性脚疾的陈永立来说,那就是“长征”了。

  正因为这样,高考终场的铃声一结束,旧疾发作还未痊愈的陈永立就在家人的护送下回到乡下老家,到如今也没有回过母校一次。

  骑着摩托去磨摞采访,记者沿路打听了4户人家,才在一个小山凹里找到陈永立的家。其时,他正在教叔叔家的孩子做作业。

  陈永立的父亲叫陈熙,今年44岁。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收拾得整洁的女人,陈永立的爷爷陈学明介绍说:她是陈永立的后妈,陈永立平时管她叫“姨妈”。

  “那么,陈永立的母亲呢?”我们问。陈永立双手捂着脸,轻声说:“母亲在我四年级时离开我,去江苏重新安了家,但我不怪她。”

  陈熙给我们谈起那段令人唏嘘的往事———

  陈永立原名陈恒。三年级时陈恒突然叫脚痛,一痛不止。母亲杨焕敏与父亲陈熙背着他从秀才坝子到沙包,从沙包到纳雍,从纳雍到水城……千回百转的求医历程并没有多少效果,最终找到省内一家知名医院时,医生会诊后把夫妇俩悄悄叫到一边,很残酷地说:“这应该是个遗传问题,你们夫妻必须离婚,否则,还会影响其他孩子……”

  医生的断言像一记闷棍,突然击打在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夫妻俩头上。9岁的陈恒,全然不知自己的病会关联着父母一生的去路。

  陈家世代与人为善,苍天怎么就不长眼?经历了一个个辗转难眠、泪湿枕巾的长夜,陈恒父母最终还是万般无奈地走进了沙包乡民政办请求离婚。

  拿着离婚证书,母亲走出了陈恒及家人的视线,去了江苏。

  母亲走后不久,三叔陈栋给陈恒重新取名叫“陈永立”,那意思不言自明。再后来,继母韩传香来到陈永立的家,接过母亲曾经耕种过的14亩土地继续打理,把母爱播洒给了幼小的陈永立。

  然而,三叔的希望仅仅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陈永立一旦病起来依然痛得钻心,不得不一次次求爷爷:“爷爷,你帮我买点敌敌畏来,让我死了算了!”回忆起这些话,爷爷的眼泪直打转。

  饱受病痛折磨的陈永立,学习却出奇地好,初三毕业时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进入纳雍一中高一班。

  在县城上高中的三年间,陈永立一直都在努力克服着疾病带给他的一切不便。高一时,他租住在大伯陈绍阶家。大伯家与一中隔着两条平行的街道,只有一里多点路程,一般人10多分钟就可以走完一个单程。但陈永立脚痛时要走30多分钟。每天来回六趟,他总是比其他人提前动身。高二时,他在县城五小旁边重新租了房。发病那段日子,他早早就到公路边打电三轮去学校,一次一块钱。有时不见电三轮来他就慢慢走,遇到好心的同学就背他去学校。王宇杰、卢印、杨宇、刘宇等同学都照顾过他,把他从宿舍背到五楼的教室里,放学后又往回背。有时还帮忙买菜做饭,像照顾亲弟兄一样。陈永立说,他惟一能够报答的就是教他们解答一些题目……那段时间,为了节省每次一块的车费,陈永立中午就在教室里呆着,只请同学帮他捎馒头,就着教室里免费提供的矿泉水,一天中午只吃一个。继母只要去县城,都要给他捎带一些瓜瓜菜菜。他这样坚持,就是一直想圆一个梦———考大学,研读生物或病理方面的专业,为自己,也为他人。

  如今,走过三年求学路的陈永立以609分的好成绩上了重点线,他填报了北京科技大学生物技术专业。

  眼下,陈永立、郑峰都已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高考咏叹调(农村篇)

  填报志愿那几天,罗朝江反复翻看着几份关于贫困生如何申请助学贷款的文件,然后请老师帮忙复印一份,塞进荷包里

  2003年9月1日,纳雍一中开学第一天,高一(1)班班主任陈恒发核对学生名单时,发现了一个奇怪情况:来自左鸠嘎的一名叫罗朝江的学生,没跟家长姓。

  一个恰当的机会,陈恒发单独约见了这位学生,得到的回答让他吃了一惊:“老师,我父亲去世了,他是我的继父。不过,他对我不比父亲对我差。”

  从此,陈恒发“盯”上了这位对苦难直言不讳的学生。

  班上喝的矿泉水要到楼下保管室去扛,三五天一次。罗朝江二话没说,揽上这份重活;班上学生设计未来,罗朝江的话掷地有声:“报效国家应该落实到行动上。”学习上,罗朝江次次月考都在学校前50名,属于拿奖学金的那个圈子,可他却说:“我读的是自己的书,学校还发给奖学金,心里真过意不去!”

  罗朝江说:“家里没钱。为了把学习坚持下去,高中3年我都在向挖煤的叔叔们借钱。他们说,钱不算借,算支持,只要你好好读书就行。”

  陈恒发发现,无论从文化素质还是从道德品质上看,罗朝江都是一个可塑之人。因此,当李国基基金会学生扶贫项目到达纳雍一中时,陈老师为他争取到1000元扶贫资金。

  高考结束后,学生开始投“注”了。罗朝江不敢把志愿填得太高,稳稳当当地报了一所高校。他打算把书读出来后,再用自己的力量扶持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由于家里根本拿不出读大学的学费,他在填报志愿时处处留心有关贫困学生申请助学贷款的文件。

  

高考咏叹调(农村篇)

  父亲去世后,母亲用两个菜篮挑起了一个家。争气的张云龙考了632分,还是选择了复读:“补习一年,明年弄个清华也说不准呢”

  纳雍县城四小背后是典型的“城中村”,那里以前属于老房子村民组,张云龙家就住在那里。

  纳雍一中毕业的张云龙今年考了632分,上了重点线,但还达不到他定下的目标,所以他选择了“高四”,打算再补习一年:“今年我填报的是浙大,补习一年,明年兴许弄个清华也说不准呢!”

  主意打定,这几天他都在跟着高二的师弟师妹们学习。

  张云龙一定要考个好大学,缘于一个小故事:一次,他翻越学校围墙出去吃早餐,被保卫人员拧进校长办公室。校长张绍伦没说话,塞给他100元钱,他一下子愣住了,校长对他说:“我们是本家,本来早就该支持一下你,今天正好遇上了。”高考过后,张云龙对班主任龙远说:“老师们对我太好了,我不考个清华浙大,对不起老师们!”

  张云龙13岁那年,父亲去了另一个世界,母亲李艳用两个菜篮子挑起了一个家。想起这些,他哭了。不过他说,贫穷并不怕,怕的是思想上贫穷。

  为了保证他能够继续学习,母亲让妹妹张应涛辍学。辍学的妹妹去帮一家馆子洗碗,一洗就是3年,直到2003年9月才重返课堂。为了生活,母亲起早贪黑去卖菜。张云龙中午放学回来做好饭就去菜场换母亲回家吃饭,几年来一直没有间断。外公李安友和奶奶卢风珍都说,云龙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只可惜家庭太弱了。

  

高考咏叹调(农村篇)

  “2003年,纳雍考了个毕节地区倒数第二,连硬气话都说不出一句!今年,抬不起的头终于可以抬起来了”

  7月17日,记者见到的纳雍一中校长张绍伦一脸喜色:“2003年高考,纳雍考了个毕节地区倒数第二,硬气话都说不出一句!”今年高考,纳雍一中990名考生中,包括陈永立、郑峰等在内的91名学生上了“211”大学控制线,比2004年增加了40人,比2005年增加了41人,原来抬不起来的头终于可以抬起来了。

  这一切,得益于纳雍高中教育的改革。纳雍一中副校长、省政协委员龙颖回忆说:“纳雍高中教育的滑坡,让我这个‘委员’觉得有必要写份提案。2003年3月15日,我写了一份题为《整合教育资源,提高高中教育教学质量》的提案,县政协主席李德超认为写得有见地、有前瞻性,后来评为毕节地区当年的优秀提案。”

  县决策层也看准了纳雍高中教育的症结,县委书记宫晓农(时任县长)在2003年3月16日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就明确提出了高中教育改革目标:“大力发展高中教育,实现经济强县、教育大县并驾齐驱的格局。”5月份,宫晓农组织召开了全县高中教育改革工作会,“创建全省示范高中”的改革目标在会上被浓墨重彩地提了出来。“首位奖励、末位淘汰”的奖惩概念第一次亮相校园,创办省级示范高中的重任经过慎之又慎的筛选后“花”落一中。7月,在乐治中学当了20年校长的张绍伦接过纳雍一中“校长”这副重担———县里把扳“本”的赌注押在了他的身上。这以后,县里对一中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三年间投入一中的建设资金累计近1300万元,通过调动或招考进入一中的教师达67人之多。

  纳雍一中80%以上的高中学生来自农村,大都家境贫困。出身农村家庭的张绍伦对贫困高中生实行了三条“保护”措施:一是成绩优秀者给奖学金。半月一考,前50名每人每次奖励50元;二是贫困减免,每学期减免150元至200元不等;三是寻求外援。

  家住雍熙镇新猫场的学生杨洪武,父亲早年去世了,他和妹妹都在念书,一家人的生计仅靠母亲在一家花卉场打工来维持。学校给杨洪武提供了免费宿舍,还在学校附近的餐馆为他订下了每天的早中晚三餐,学校每月月底去结账。杨洪武没有辜负学校的关心,成为纳雍一中今年的高考理科“状元”。

  家住乐治的学生宋季岭,家里穷得几乎揭不开锅。张绍伦出面联系深圳教师余肖廷结对帮扶宋季岭,每年资助1000元。今年高考,宋季岭考出了好成绩。

  已经拿到中国司法警官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郭加华没钱去贵阳面试,决定放弃。班主任王胜杰得知后说:“车费我出,赶快收拾一下就走!”还给郭加华找来贵阳地图。郭加华没要他的钱,从一个表姐那里借车费上了路。龙颖谈起这件事就动容:“王胜杰一个人养一家人,他自己还生着病,多么好的老师啊!”

  分管教育的副县长胡曼,眼见高考“放榜”后,全县有125人进入“211”序列、347人进入一般本科线,压在心里多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同样感到舒心的是县委书记宫晓农,他在“放榜”的第一时间就把祝贺电话打到了县一中。

  知识改变命运,每年都有一大批寒门学子通过高考跳过农门。纳雍二中校长彭旭说:“哪怕他们从乡下背着包谷面来县城,哪怕赊欠着房东的房租,他们为命运抗争的积极性也丝毫不减。来得越边远的、家庭越贫困的,在学校就越专心,考试结果也越中意!”

  作者单位:纳雍报社作者:芦晓娟 周春荣来源:金黔在线—贵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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