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篮桥”

　　■文/赵长天

　　提篮桥本来是个蛮有家常气息的地名。提着竹篮过桥，好像应该和女性有关：提篮去买菜，提篮回娘家，提篮……但是在上海，提篮桥就是监狱的代名词，硬邦邦的。“当心进提篮桥”，“捉你进提篮桥去”，都是毫无歧义的句子。

　　当然因为在提篮桥地区有一所监狱，一所被称为“远东第一监狱”的监狱。

　　其实这座监狱正式命名为“提篮桥监狱”，是近在1995年的事情。1903年建成启用时它的名称是“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监狱”。中国人接管后改名为“司法部直辖上海监狱”。解放后先后改名为“上海市人民法院监狱”和“上海市监狱”。但是，老百姓一直习惯称呼它为提篮桥监狱，十年前的改名，也算是“顺应民意”了。

　　这组有着深褐色防火砖外墙的建筑，一看就厚实坚固，像个监狱的样子。关于这个监狱，街谈巷议有很多传说，什么里面有电椅呀，有绞刑架呀，有防止自杀的橡皮牢房啊等等。读小学的时候曾好奇地慕名而去，到了，却只是远远地看看，不敢跑近去，似乎生怕两扇紧闭的森严的大铁门忽然打开来，被抓到里面去。

　　十多年前，有机会进去参观了两次，还应邀给犯人做过读书报告。了解了这个监狱的历史，倒真是和中国的近、现代史有着紧密的联系。许多知名人物在里面呆过，比如民主革命的先驱章太炎、邹容，比如著名的共产党人任弼时、张爱萍等等。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种特别的“故居”吧。

　　犯人里面不乏一技之长的人，所以，监狱当局组织犯人翻译书籍、画画，都具有专业水准；犯人组成的“新岸艺术团”，节目也相当精彩。我还听过一个关于提篮桥监狱的故事，令我印象深刻。那是有一年除夕，犯人们吃年夜饭之前，照例由监狱长训话。监狱长对犯人说：今天，你们是犯人，我是监狱长。其实，我们都是同样的人。你们只不过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人都有可能失足，所以你们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你们完全可以重新做人。犯人哪里见过说这种话的监狱长，一时底下哽咽声四起。这顿年夜饭，我想犯人们是会永生难忘的。我是听这位监狱长当面和我说这件事，我内心里对他表示钦佩。有这样水准的监狱长，这个监狱无愧为“远东第一监狱”。

　　其实，说提篮桥，还应该说说别的事情。二战期间，一批犹太人流落上海，聚集在提篮桥附近。以做生意精明著称的犹太人，把提篮桥变成了繁华的商业区，据说曾经有“东方巴黎”的美誉。所以，现在不少犹太老人来上海旅游，都一定要到提篮桥来，这是他们曾经的“伊甸园”。这另一个意义上的提篮桥，放在另外一篇文章里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