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水的距离

　　众生

　　正颐

　　甲和乙是同事，他们之间始终有一杯水的距离。原因呢，很简单，他们都是文人，是文人尤其是中国文人就该生隙。“文人相轻”，这是自古有之的话。

　　甲和乙起初是要好的同事，甲常常视乙为师长。但距离一近，缺点也就放大了。甲和乙最初一次生隙，是为甲回老家的事。甲的家在山区，而且是个不错的山区，但山峰阻隔，信号不好。那时甲和乙使用的还是BP机。甲回老家，乙因为单位有事就呼他，但甲却没有反应，于是乙在同事丙跟前大发起甲的牢骚。由于甲最初所待过的单位是商业单位，乙便说甲像个商人什么的，同时又把对甲的不满数落了一大通。而甲依然远在数十公里外的山村里，对乙关于自己的非议全然不知。回城后，在路上遇到了丙，丙又讨好地将乙的话传了两句给甲。甲与乙之间的距离就此拉大。

　　这距离究竟有多大？不久后他们之间发生的一件文人龌龊事，对这距离有了最好的注解。甲出版了一本纪实作品集，属自费出版。甲是个不会在领导跟前阿谀奉承的人，所以就不知道，书出版后第一个应该送的人是领导。他先送了同事，一个月后才送到领导的桌上。看见领导不高兴的神态，甲还以为是自己的书送迟了。后来与领导交谈时，才得知是乙告了恶状。此前，甲和乙共同以集体的名义策划出版过一套丛书。乙告的状是甲没有另买书号，直接以集体丛书号加印了一本自己的书。甲听后恍然大悟，赶紧指着书后的防伪条码、出版社责任编辑的姓名，请领导看个究竟，这时的领导终于明白，虽为同一家出版社，却是不同的书号。甲本想找机会，将此真相告白于单位，给乙一个难堪。但一想到乙或许并没有太多的坏主意，仅是出于文人的妒嫉心理，甲也就没有深究了。

　　好长一段时间，甲的心里丢不开这块石头。

　　甲和乙天天相见，也天天点头问候，但那纯粹是表面文章。一天下午，气温很高，狭小拥挤的办公室里两人都在埋头看稿。乙准备伸手去端茶杯，结果一不小心，杯子翻了。甲正好坐在杯子的右边位置，他顺手递上了一块抹布。在乙擦拭桌面的空隙，甲热情地为乙另倒了一杯水，并双手递上。乙对甲露出了一个微笑。甲这时看到乙的微笑里面盛满了真诚，还有一丝不易觉察出的歉疚。这时甲明白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就是一杯水。两个文人的距离可以那么远，也可以那么近，甲和乙在一杯水里深切地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