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中的荷花

　　王红霞绘

　　前年夏天来这个小区看房，一看之下就喜欢上了，倒不是它的房子样式，而是它的生态环境，有自然河，也有人工河，看见了久违的蜻蜓、蝴蝶甚至蚯蚓，清晨鸟叫，晚上蛙鸣，有时还能看到透明的知了壳趴在树上。

　　记得那天刚下过雨，河床很满，水也清，空气好闻极了，有一种确确凿凿的新鲜味，小时候的嗅觉记忆复苏了，那是河水、河泥、水草以及鱼虾微腥所混合的气味，这种气味非常生动，活泼泼的。

　　搬进来后，一个朋友送来二百多条红色的锦鲤鱼，我家不养鱼，便将它们全部放进门前的河里，它们在河里快乐地游来游去，好像国画一样耐看。

　　不知哪一天开始，仅仅一年的时间，这条河的污染就加重了。虽然初见它时远不及小时候看到的河流清澈，但颜色也不至于吓人，鱼虾游动的身姿还非常清晰，不像现在，河水越来越绿，越来越稠，有时干脆变成了黑灰色，偶尔在夜里听到大鱼跳起来的声音才知道河里还有着鱼类。碰到大太阳天，更不敢在岸旁多待，河流气味已经走样，如病患者呼出的腐臭气息。

　　物业有条小船，刚搬进来时还能看到他们在河里捞一些垃圾，心里很感激这种举措，后来不知为什么看不到工人清理了，常系小船的地方也没了它的踪影。等到有一天看到那条小船，发现用途变了，一个男人站在船上，手里攒着什么东西在河里拉上拉下，岸上一个女人往河中心不断地扔着石头，看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原来女人在驱逐鱼虾，将它们赶进男人张开的渔网里。他们不是物业的工作人员，也不是外来的渔民，而是住在小区里的居民。

　　于是注意了一下，发现这条河正受着虐待：正装修的人家，随手将建筑垃圾铲进了河里，花花绿绿的油漆桶比赛似的沉到河底；遇到刮风，院子里堆的涂料袋、塑料泡沫竞赛似的往河里飞，河面飘浮的垃圾替代了过去鱼们的美丽身影。

　　我郁闷地看着越来越丑的河流，有时实在忍不住了，用一根竹竿伸下去打捞脏物———至少在自家门口做清洁工犯不着别人什么事吧。

　　打捞得最大的脏物是一个用纱窗做成的破网，里面盛着若干已发绿的看不清模样的垃圾。

　　隔壁邻居搬进来了，她酷爱花草，还在临近家门的水域种了几棵睡莲，可惜生长不佳，叶子黑黄，好像病入膏肓。她又买来几盆荷花补种，这回换了花样，竟令工人用铁丝牵住花缸，让它们漂浮在河中。

　　我一看有些傻眼，也许她怀疑河水有毒吧？可不管怎样，荷花是需要水的啊！结果可想而知，不久其中一盆荷花枯死了，另两盆的荷叶边也焦枯得卷起来。能把荷花渴死也是本事，我心里生起了微微的嗔意和后悔，早知这样，当初真不应选河边居所，弄得心里整天难受。

　　真不忍心看着荷花日益枯萎，它们无助的求救声好像一直在我耳边轰鸣，我不得不趁邻居不在家时用竹竿拍打水面，希望能溅起一些水花，远远地洒到它们身上。

　　邻居终于醒悟过来，将剩下的一棵荷花落到了河底。它一下没了踪影，几天后它们冒出了头，叶子安逸地摊在水面上，好像缓过了神。邻居的脸上有了笑颜，我也松了口气。只是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遗憾，可惜河水太肮脏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有些奇怪，那棵荷花竟然往我家门口漫延，那些叶子好像长了脚，慢慢地走过来，在我家门口聚成一片蓬勃的绿意。

　　由此，我深信河是一面镜子，能够照出人心。荷花亦似精灵，能够懂得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