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小站

　　■文/雪舒

　　从德国东部的萨安州州府马格德堡到柏林，只需一个半小时的火车。德国的铁路运输通畅发达，于是，在某一个周日，我们职业教育培训班一行十六人，坐上火车去了柏林。在柏林逗留了一天，傍晚时分，再坐火车回马格德堡，途经德国著名城市波茨坦。据说，波茨坦有一个非常漂亮的皇宫，叫无忧宫，十分值得一去。火车启程后，疲惫的我们便开始瞌

　　这个叫不出名字的小站真是太小了，除了车站上的一幢古老房子以外，看不见别的更大的建筑。路上连行人都没有，只有站台后葱绿的树林和绵长延伸的铁路，午后的小站寂静到犹如远离尘世的梦境。

　　忽然不想去波茨坦了，就让自己在这个安静的小站上独坐着等待一列火车，然后独自回到马格德堡吧。这突发的奇想一经产生，便立即告诉班长，我要自己回去，不跟随他们去波茨坦了。

　　班长同意了，给了我一张火车票，然后，我与同伴们分道扬镳，越过铁路，走到了对面的站台上。看过时刻表，一个半小时后才有去马格德堡的火车途经小站，于是坐下，捧出随身携带的格非的长篇小说《人面桃花》。

　　这是一个读书的好地方，这里远离闹市，没有第二个人打扰，没有人烟，没有喧闹，亦没有烦忧缠绕，清净到恍若隔世。因为在异乡的一个陌生小站暂留，内心便滋生出一丝甜蜜的落寞，心头有愁绪，却无从道来。赭红色的铁轨无尽延长，犹如此刻的心境，许多念想、许多思索便牵扯而出。

　　低头看书，《人面桃花》里的秀米，纯中国的女孩，穿大襟衣衫，脖子下紧扣着葡萄盘纽，进私塾念《三从四德》或者《三字经》、就着腌笋酱瓜吃青花瓷小碗盛的大米白饭、躺在宁式老床上想心思、拿一把临摹着唐寅市井图的纸折扇的小女子，现在，她正坐在德国的一个无名小站的长椅上，等待一列开往马格德堡的火车。她的身边没有第二个穿对襟大衫的人，即便说话也没有人听见，她只能自言自语：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没有人听见，这异乡的山水，亦是听不懂她的话。

　　德国的火车十分准时，一个半小时后，火车分秒不差地呼啸而来，看清车上的牌子，确定是到马格德堡，便站起身来上车。

　　一路上，看车窗外大片绯红的落霞，看车厢里与我完全不同的人们。坐在我对面的一对德国小情侣旁若无人地拥抱在一起，相互亲吻着喁喁而语，说的是我听不懂的德意志语言。我确信，他们的情话定然缠绵浪漫。于是嘴角轻扯，微笑。他们看见我笑，便也对我笑着轻声招呼：HELLO。

　　一个小时后，马格德堡终于到达。小情侣和我招手告别，走出火车站，看到熟悉的马格德堡街景，忽然发现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快乐。这是到德国一个多星期后少有过的快乐，如静静绽放的花，悄悄飘逸着芳香。也许，我是在为那对热烈相爱的年轻人高兴，也或者，是为自己在异域的某一个黄昏独享寂静安宁而心生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