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留给总统去说

　　李宏伟摄在美国前总统克林顿被性丑闻搞得焦头烂额的那段时间里，全世界的观众都会在电视里看到一个虽貌不惊人却能言善辩的“绅士”，他不时地出来为克林顿说几句“公道话”。现在，这个人就坐在《环球时报》记者的面前。他就是当时白宫的新闻秘书兼首席新闻发言人杰克·西维特。在危机公关和媒体应对方面，西维特拥有丰富的经验，并因参

　　莱温斯基给未来总统一个教训

　　记者：你当新闻发言人时，正好赶上莱温斯基事件。总统告诉过你他和莱温斯基的真实关系吗？

　　西维特：从来没有。直到他告诉公众时，我才知道。

　　记者：但你站在那里面对记者的追问时，是什么感觉？

　　西维特：我本人不关心这件事。我觉得总统从一开始就应该告诉媒体：“这不关你们的事。”可是，总统回答了。问题在于，既然你回答了，你就应该说实话，很可惜，他没有。在性这个问题上撒谎不是什么新鲜事，世界上任何角落，每一分钟都在发生。不过，如果你是美国总统，这么做就不对。我当时问过总统，他只是说，“媒体疯了”。

　　记者：你一方面是总统的发言人，一方面也担负着保证公众知情权的责任。你没有被夹在中间的感觉吗？

　　西维特：没有。我觉得莱温斯基事件不是媒体应该关心的主要问题。那时候公诉人在审查总统，总统也宣誓接受审查。媒体有服务公众的义务，但他们当时只是盯着总统的私生活，反而不去报道别的事情。我对总统和公众都有责任，但我觉得，关于总统的私生活，公众知道得已经够多了。美国人当时就好像是鲨鱼，媒体则不断往水里洒血，让鲨鱼更嗜血。

　　记者：你觉得从这件事情中，美国总统能吸取什么教训？

　　西维特：如果今后还有美国总统遇到这样的私人丑闻——我想在我有生之年肯定还会有这样的总统——那么他应该勇于承认错误，不要对公众撒谎。我想未来那位总统会做得很好，因为克林顿总统是个教训。

　　跟总统理论很难

　　记者：白宫新闻发言人需要具备什么素质？

　　西维特：我和中国的官员聊天时得知，中国的发言人要接受严格的训练，但在美国，我们没有这样的培训，大多数的新闻发言人是边干边学的。

　　总的来说，一个新闻发言人应该有广博的知识，你不应只是某一方面的专家。你还应该有能力在媒体和政府之间找到一种平衡。还有一点很重要，很多发言人非常忠诚于政府。事实上，一个发言人光做到这一点是不行的，发言人也应该理解记者，理解他们向读者传达信息的必要。

　　记者：白宫新闻发言人这个职务有时被称作总统的声音，你怎么能知道总统想要什么呢？

　　西维特：这是个时间问题。克林顿总统当年竞选州长时，我就和他一起工作；他竞选总统时，我也在他的竞选班子里。需要和总统在一起很长时间之后，你才能知道他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当然，我也需要告诉总统，某个话题对哪家媒体说合适，什么时候说合适，接受哪个记者采访合适。提这些建议很难。因为克林顿总统一辈子都在和媒体打交道，有很强的主见，跟他理论很困难。但我们仍需要说出自己的想法。

　　记者：你和总统每天怎么交流的？

　　西维特：我每天早上只有两三分钟的时间和总统说话。每天早上的新闻发布会之前半个小时，各路人马都会给总统报告情况，专门写讲稿的人也坐在那里，非常紧张地修改讲稿，总统这时也会发表意见。然后我单独向总统汇报情况，我要在两三分钟之内告诉他，今天媒体可能关注的问题有这么几个，这几个问题我们以前是怎么说的，或者我们应该怎么说。

　　试图影响媒体，但非常困难

　　记者：在白宫做报道的记者有多少？你和他们关系都很好吗？

　　西维特：有白宫采访证的记者约有1000人，他们不是每天都来，有些媒体是轮流换人来的。白宫的新闻发布厅也就容纳100来名记者。在这些记者中，真正有影响力的有50个左右，在工作场合之外和他们保持联系很重要。我能叫上这些人的名字。

　　记者：你和记者爆发过冲突吗？

　　西维特：有过。白宫是个很小的地方，新闻发布厅就更小了。如果总统当天出现，记者们整天就不能离开，他们有专门的区域可以活动，很小的区域。这个工作氛围可不是太好。记者们走来走去，有时候他们会跑到总统的小游泳池旁边，坐在那里，又吃又喝，还打牌，会让你非常烦躁。但这也没什么，他们的工作和我一样紧张，又被“关在”白宫里，好像困兽一样，他们心情烦躁也是有理由的。

　　记者：你觉得哪些工作比较难做？

　　西维特：新闻发言人总是要把好消息留给总统去说，如促进世界和平、援助贫穷国家这样的话题，自己则要处理那些坏消息，要辟谣等等。我要让主流媒体不要听信某些消息。这些都很困难。

　　记者：你是说你试图影响媒体，但你觉得这么做很困难？

　　西维特：对。影响媒体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这非常困难。因为白宫是记者的奥林匹克竞技场，来这儿的记者都是聪明绝顶的人。刁钻的问题，是他们展现自己才华的方式。他们还都想做独家报道，在政府各部门都有自己的线人。他们还会花很多时间去分析新闻，绝不是简单地报新闻，因此，他们的文章最后出来是有很大附加值的商品，有自己的角度。

　　这当然是很好的，但也存在危险，你有可能在标新立异时扭曲新闻的真相。所以，我要给他们真实的东西，不要让他们写错。我通常把第二天新闻发布会上要公布的信息提前告诉一些媒体，这样也可避免他们通过别的途径寻求消息。

　　记者：这样困难的工作，难免会犯错误吧。什么时候最容易出错呢？

　　西维特：应该说是当你自己对事件和政策不清楚的时候。这时，你不必装懂，你可以说你现在不清楚，等跟相关官员问清楚之后，再回来告诉他们。有时说话也需要很讲究。比如，记者问你，国务卿是要去中东调停吗？你应该说：“还没有计划。”而不能说：“她不去。”

　　新闻发言人普通的一天

　　记者：你做新闻发言人时，工作日是怎么度过的？

　　西维特：我每天工作时间很长。6点我就要开始看一大摞报纸，还有情报部门送来的简报，这么做是为了知道得比媒体多一点。7点电视台开始做早间新闻报道，我要看看他们是个什么调子。然后我会打电话给一些官员，了解他们对热点新闻的看法。7点半，白宫办公厅主任召集10至20名高级官员开例会，他们会简要介绍自己部门的工作。这个会结束后，新闻秘书马上要给所有新闻官开会，让每个人都知道总统要做什么。9点有一个新闻发布会，没有摄像机，但可以录音。由于时差的关系，这个会的主要内容是对亚欧发生事情的反应。通过媒体提出的问题，你可以了解媒体今天想报道什么。9点半政府各部门的发言人要开一个电话会议，我要把上一个会的内容告诉他们，特别是要告诉他们媒体今天可能要了解什么问题。10点的时候会有小部分记者见到总统，总统可能会做一个简短的发言。在此之前，我要先跟总统介绍一下今天的情况。

　　下午1点，我要站在讲台上回答问题，大概有1小时时间。这时候，摄像机和录音机都是允许的。这是一天里最困难的时段，不过，一些记者会把最重要的问题留下来，单独问我，因为他们之间也存在竞争，总想搞到独家消息。到了下午，所有的有线新闻网都开始做新闻评述。这些东西美国人不看，只有媒体在看。我有时会上电视台接受采访，也会联系官员上镜，或者推荐支持政府政策的人上电视台。从晚上6点开始，美国各大电视台都开始做晚间新闻节目，不少老百姓都看这个时段的节目。电视台要采访官员，我下午就要确定究竟让谁接受采访合适。等到节目播出时，我要盯着。因为他们有时会出事实错误，有时报道政府的立场时不够准确，我会打电话过去跟他们说，这样重播时就可以纠正。

　　跟报纸杂志的联系在这之后进行。美国的报纸以前是下午6点截稿，现在推迟了，七八点钟才是记者赶稿的时候。我有时会打电话告诉他们，有些事情不能报，但是他们很少听。另外，他们的很多消息源是私人的，我也不知道是谁跟他们说的。记者时常打电话来打听消息，下班前我都会叮嘱值班的人，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不可以说。回家后，我还会上网看新闻，之后打个电话给值班的人，询问哪家媒体又来打听什么消息了。我休息的时间大概得到11点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