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

　　小小说专版

　　陈慧玲

　　诚离开山村在南方打工，一年有余了。半年前，他特别寄回1000元钱，委托敏在村口拉上一盏路灯，照亮村人回家的路。

　　敏与诚从小很好。诚要敏做的事，敏绝对不会推搪。但一下子将1000元钱用于拉路灯，敏有些犹豫。她上门对诚的父母亲说。他父母亲做梦也没见过这么一大笔钱，但一看诚的信，思想极为开通。敏感动之余按诚所嘱做了。很快，村口竖立了一根粗硬的竹杆，高高悬挂一盏灯。深夜归家的人包括附近村子的人，远远望见了路灯，心里就踏实了。敏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由乡亲们一个个签上名字表示感谢，寄给了诚……

　　山村读书最多的是诚与敏，他们参加高考，成绩双双入了录取分数线。但对山里人而言天文数字似的学杂费，使诚与敏退缩了。秋天，枯黄的叶子飘落，诚离开了家乡。

　　敏在诚离开家乡好长的一段日子后，才得知诚在南方的一处建筑工地打工。诚说，只要干出了名堂，如果敏愿意，他将敏接到城里去。那时，城里的路灯下，将摇曳着诚与敏牵着手的身影。敏知道，这是诚的梦想。不过，敏有时候替诚惋惜，他假如读大学，准能成为高才生。敏的心底蕴藏着一个心愿，过上了稳定的生活后，劝诚迈进大学的课堂，即使读成人大学亦好。

　　以前的诚，每封信认认真真手写，信笺沾有已经风干的汗迹。但诚在上次汇回在村前拉一盏路灯的钱后，一封封来信都是用电脑打字的。字迹美观好看多了，却缺了与诚有关的气息。敏真想对诚说，恢复手写的字迹好吗？转念一想，她放弃了。她照着诚最近来信上的地址，向诚回了一信，她也想到南方打工。

　　几天后，诚回信了。依然是电脑打的字，告诉敏说打工的日子很苦，劝敏不要来。信中，询问村口的路灯亮不亮？诚深情地说，现在又有了一个更大的愿望，在村头到村尾铺一条水泥路，再安上一盏盏路灯，让山村如城市一样夜晚亦亮如白昼。读着读着，敏满脸是泪。她仿若看见，诚犹若一头牛，驼着背在一处处建筑工地耕耘。这次敏没有回信。她要求自己固执一次，除了见诚外，要解开心中的一个谜团。

　　敏赶到南方城市，寻到了建筑工地。敏对值班室的老人说，老爷爷，我要找诚呢！老人发怔片刻后说，女孩子，你是诚的什么人？敏赶紧说，老爷爷，我是诚在乡下最好的朋友！

　　一群工人过来了。诚会在这群同伴中间吧？敏想。她要给诚制造一个惊喜。一年了，纵使诚在同伴面前拥抱亲吻自己，就让他热烈拥抱吧，我愿意！敏的脸上发烧了。

　　众人走近了，似乎没有她熟悉的身影。诚呢？敏脱口问了一句。“我们都是诚的好朋友！”一个50来岁的壮年汉子说话有力，却含着不尽的感慨。敏的脸上，掠过了太多的迷茫。

　　你叫敏吧？走吧，什么都不必说了，你好好地跟诚相聚吧。壮年汉子的语气依然感动。

　　敏终于见到诚了。诚安静地睡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的眼睛已不能见到明媚的阳光，双脚也不能行走了。半年前，工地发生了一起严重事故。诚在危急关头，豁出去了，令全体施工人员脱离险境。诚哭过，流下男儿泪。但诚是一条倔强的汉子。诚的同伴按照诚的叮咛，替诚做了他想做的一切。诚无法提笔写信了，就让同伴按他的口述笔录下来，再拿到电脑打字处打好后才寄给敏。诚对家乡人、对父母亲和敏撒了一个美丽的谎言。诚要在自己的心坎深处，燃亮起一盏灯！

　　敏没有惊醒睡着的诚，她悄悄退出门外。我也有一个心愿，望各位大哥保密！敏抹去脸上的一把泪水说。敏，你说出来，我们都答应！众人异口同声道。

　　我来了南方之事请别告诉诚，但可以代我转告诚，我们山村里的村头至村尾，将来能够铺成一条水泥路，一路会安装上盏盏路灯，那是好明亮好明亮的灯，能照着诚归家的路！还要告诉诚，山村里有一个叫敏的女孩，一生一世等着他，等着他回来成亲！敏的一双眸子，充满着渴望与期盼。

　　从此，在南方的一处建筑工地上，一群工人里面多了一个并不孱弱的女孩子身影。而每个人的心内，同样拥有了一盏盏路灯。

　　之后不久，在诚与敏生活过的那条山村子，果然挂上了一盏盏路灯。人们明白，这何止是一盏盏普通的路灯，分明是一盏盏闪烁出美丽光华的心灵之灯！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