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块钱的记忆

　　跌宕人生

　　高冬梅

　　工作以后，我喜欢写点东西，记录儿时生活的点滴，第一次得到稿费也是10块钱，我用稿费给爷爷买了10块钱的上好烟末，够爷爷抽一年

　　那一年，从副食品加工厂调到五金厂当工人，是因为在五金厂每月能多挣10块钱，但五金厂离家很远，以我微薄的收入又买不起自行车，只好用柔弱的双足来回奔波在上下班的路上，只是从来不敢穿新鞋子，担心会磨出血泡。

　　在路上，最怕碰到骑自行车的工友或熟人，也怕他们有意无意的招呼，于是总埋着头。低头也有低头的好处，很容易的一瞥，就发现一张10元面额的钞票孤单地躺在路边，上面布满了鞋子的印迹和车子碾过的伤痕。满怀欣喜地捡起来，战战兢兢地攥在手心里，一直攥出了汗。交给母亲的时候，钱已经成了一个湿漉漉的小纸团，母亲小心翼翼地用手抚平，夹在日记本里。

　　其实，我很想把这10块钱占为己有，但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知道10块钱能买很多很多的菜，够我们家吃好多天；也可以给弟弟买一块布料，添置一身新衣服。记得那年年关，父亲和母亲所在的企业濒临破产，发不出工资，我的三个弟妹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家的孩子穿着新衣服，在外面欢天喜地的乱蹦乱跳，而他们只能扒着窗户用羡慕的眼神往外张望。母亲拿出两块糖，分别掰开，分给我们吃，那糖真甜，甜得年少的弟弟妹妹笑出了酒窝，而我却吃出了苦涩的味道。

　　吃饭时母亲说了这10块钱的来历，弟弟妹妹都很高兴，他们从来没有摸过那么大额的纸钞，每次去小卖部打醋打酱油，他们都争着去，只为了可以把找回的几分钱攒起来买零食吃。父亲也表现出少有的高兴，亲口许诺为我攒钱买一辆自行车。吃过饭，因为快过年了，父亲没跟往常一样去夜市摆烟摊，和我们一起围着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看节目。电视机是父亲母亲从每月的生活费里挤出10块钱，攒了三年买回来的；母亲用的缝纫机也是用生活费攒出来的，每月10块钱，攒了一年；母亲还为父亲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攒出一块“上海”牌手表，也是每月10块钱。

　　我从小跟随爷爷在乡下生活了10年，乡下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爷爷却没有嫌弃我是女孩。工作以后，我喜欢写点东西，记录儿时生活的点滴，第一次得到稿费也是10块钱，我用稿费给爷爷买了10块钱的上好烟末，够爷爷抽一年。

　　去年买了新房子，装修需要5袋水泥。把水泥扛到楼上的工钱是10块钱，雇工却是一个60多岁的老汉，和我父亲的年龄差不多，心下不忍而又无奈，因为我知道他很需要这10块钱。

　　10块钱不是个大数目，有钱人可能会对10块钱不屑一顾，但有更多的人会珍惜、会看重这10块钱，比如那些失学的儿童，那些孤寡老人，那些露宿街头的拾荒者……

　　现在，我给孩子每月存的教育储蓄，数目也是10块钱，等孩子长大以后，我要告诉他这10块钱背后的那些或苦涩、或甜蜜，或忧伤、或快乐的故事。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