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理想

　　◆点点

　　去年我患腰疾，对是否手术犹豫不决，遂去咨询一位医生朋友。

　　朋友在他的骨科主任办公室里听完我的陈述后说：来，我给你讲讲手术是怎么回事。他把我带到门后，那里像大多数办公室的门后一样竖着个普普通通的衣帽架，上面挂着他

　　正在我疑惑讲手术与衣帽何干时。不想他一边把自己的衣服和帽子拿到一边，一边口气绵软地像跟什么人打招呼地说：嗨，张美丽。

　　我看到衣帽下竟是一副雪白人体骨架！我也学医出身，对这种教学用的人体骨架不至吃惊。奇怪是这骨科主任跟它打招呼，还叫它张美丽。

　　主任非常职业地用这副骨架三言两语跟我讲清了手术过程，然后把自己讲究的帽子外套又给骨架穿戴上。口气和眼神更绵软地对那副骨架说，好了张美丽，这回就这样了。

　　我实在无法克服自己的好奇心，就问，你叫它什么？

　　主任说，张美丽啊！

　　我说，你知道她名字？

　　这种人骨教具一般都用真骨做，但为尊重捐赠者一般不透露任何个人资料。骨科主任怎么会知道她名字？

　　主任果然说，我不知道。

　　我说，那你叫她张美丽？

　　主任说，跟我这么久，总该有个名字。

　　我说，是你给起的？为什么叫张美丽？

　　主任说，骨龄不大，又是女性，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她该叫张美丽。

　　我说，她现在穿着你的衣服戴着你的帽子，可你下班呢？主任指指自己的白色工作服时说，下班脱下来，她还是穿我衣服啊。

　　我又问：来来去去都跟她打招呼？

　　主任这回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习惯了，没办法。

　　我终于有了“死的理想”：尽管遗体捐赠在我国医疗实践中仍然困难重重，尽管许多有志捐赠遗体的人处处碰壁，但我还是下定决心要在死后通过捐赠变成这样一副白骨，挂在这样一位高大漂亮的随便什么科医生的衣帽架上，每天和他一起面对病人，穿他的衣服，还听他用特别绵软的口气跟我说：

　　嗨，张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