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长”的背包

　　■文/云想霓裳

　　“老船长”是我的大学同学张子诚，体育班长，挺酷的一个小伙子。

　　同学们都习惯了叫他“老船长”。主要是他每两周就会收到一封寄自上海的信，信封上有清一色鲜红的“江南造船厂”的印刷体字样。逢年过节的时候，“老船长”还能收到

　　我们都猜测“老船长”交了一个上海女朋友，她家里有江南造船厂的背景。而“老船长”呢，则可能一毕业就会去上海找女朋友，说不定还会加入她家庭的麾下成为一名真正的老船长。

　　其实，事实既不重要也没有人真正关心。大学是一个矫情的地方，没有风花雪月，青春是多么无聊！我们已经臆想好了爱情的浪漫并信以为真，在那个年代，曾惯于那么幼稚地开着玩笑，改了艾敬《我的1997》的歌词———“我的她呀在上海”，还有最频繁使用的一句打趣：“张子诚，你是不是一毕业就去上海做你的‘老船长’啊？”

　　“老船长”有一副天生的憨脾气，所以，无论我们一班同学怎么“欺负”他都不会冷脸。第一次见“老船长”不客气的时候，也是我们真正知晓了有关“江南造船厂”主角的确实身份的时候。

　　我记得是大三第一学期的某个下午。放学后，我在教室门口遇见一个背着个大背包的叔叔，操着吴侬软语的普通话问我张子诚在哪里。没等我说什么，“老船长”就板着脸走到那人跟前问他来干嘛。

　　后来，我们终于弄清楚老班长从来没有交过什么上海女朋友，那个定期从上海给他写信寄东西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当年他父亲从上海下放到安徽，认识了“老船长”的妈妈并和她结婚生子。国家照顾知青返沪的政策出台后，他的父亲便毅然回到上海，并且在江南造船厂干上一份不错的工作。日子一久，父母就离了婚，“老船长”一直在安徽和母亲生活，过得很清苦。

　　那以后，我们都很识趣地再也不开“上海”和“江南造船厂”有关的玩笑，直至毕业。

　　毕业后同学们都如鸟兽散，几年间只散散拉拉地聚过两次，两次我都没看见“老船长”。第一次是毕业后的第一年，有同学说到“老船长”的情况。不想他真的和“船”结下不解之缘，在上海一家知名的国际船务公司做货代。他们父子俩虽在同一城市生活，但依旧不来往。第二次聚会是4年前，依旧有同学说到“老船长”，说他事业顺利娶妻生子家庭美满，并说到他的父亲过世了，弥留之际，病床前的老班长曾喊了一声“爸爸”。

　　前年带老爸老妈去泰国旅游的途中在香港转机，却意外地遇到了多年没见的“老船长”，他正好在香港办完了公务候机返沪。我们在候机厅里寒暄了一阵，分别的时候，“老船长”握着我的手说：“你真是一个孝顺的好女儿，带着爸妈一块儿玩，一定很开心！”

　　那天“老船长”背了一个很大的背包，令我忽然想起大学里看见“老船长”父亲的情形，他也是背着大背包，沉甸甸地挂在身体上。他们父子，不经意习惯相同。

　　年轻的时候，常有一些倔强和执拗无法翻越。但谁也无法逃避地要背负起各自的人生，承受种种快乐与心碎。看着背包远去的“老船长”的身影，想起一句让人辛酸遗憾的老话，它比以往任何一次被想起的时候都更触动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