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以什么代表中国？

　　随着中国与世界的交往越来越多，那些出国的剧团或人员，能否在出国之前对所到国家有比较深刻的了解？

　　前不久，我在斯洛文尼亚开会。斯洛文尼亚虽然只有200万人口，一个在地图上只有一个小点的国家，但是非常注重与世界的交流。我在斯洛文尼亚时，有幸正值斯洛文尼亚庆祝他们与中国的长达几百年的交往。他们在国家民族展览馆举行大型展览“相遇中国”，邀

　　事先，我们并不知道四川演出团将演出的是歌舞杂技。买票时我们被告知是川剧。我当时想这可真有意思，居然可以在斯洛文尼亚看我久想看的川剧。这台“川剧”原定在首都卢布尔雅那的城堡内举行。城堡是斯洛文尼亚悠久历史文化的象征，建于13世纪，700年来不停地维修，维持原状，历史的雄厚优雅在一砖一瓦中流露出来。演出的当天，我们被告知地点变动了，因为川剧是中国的古老艺术，演出将在国家大剧院里。

　　斯洛文尼亚的国家大剧院建于19世纪初，已有近200年的历史。进去的时候我并不觉得陌生，因为这样典雅的剧院我从很多描绘欧洲古典生活的电影中看到过。身临其境好像旧梦重温。环顾四周，剧场爆满，出席者都是着盛装礼服，我的斯洛文尼亚朋友达吉雅上身穿着大红的中国式的丝绸小袄，下身是大红的落地长裙，美丽优雅。我赞美她的盛装，她腼腆地笑了，“我是为中国的川剧才穿这身衣服的”。

　　没有节目单，没有报幕，灯一黑，突然演出开始了。我觉得很突兀，好像失礼的感觉。我在国外所看的演出中，这是第一次没有节目单，没有演员表，好像所有的表演艺术家们都不是个人存在。原来是歌舞，是那些服装俗艳得让人瞠目的歌舞。歌舞没有名字，对本地观众来说，看这些没有题目的歌舞，就好像看没有意义的舞动。接着就是杂技和杂耍，间杂着歌舞，间杂着一个演员的笛子独奏，在独奏过程中他不停地更换笛子。由于所有的音乐和伴乐都是录制，笛子独奏的音乐让人不知道是演员演奏出来的，还是录制的音乐。最后一个歌舞是根据《康定情歌》改编的藏族舞蹈，舞蹈很漂亮，但是对没有中国音乐背景的人来说，这个歌舞看不出是藏族舞蹈。

　　由于没有节目单，观众不知道演出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道每个舞蹈到底有什么背景和民俗。惟一能看懂的是杂技，因为杂技本来也不需要语言。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小演员，年龄大概在五六岁到十二三岁之间，他们非常认真，极为投入。他们非同一般人的技巧，高难度的跟头，获得观众阵阵掌声，这掌声，既是赞美，也是鼓励，也是同情。

　　因为演出一结束，英国学者石爱理就转身问我，“中国没有禁止童工法律吗？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小孩子做商业性演出？”我哑口无言，喃喃地说，“中国肯定有禁止童工法，但是，怎么实行我不知道。”石爱理接着说，“看这些小孩子做这么难的动作，我心里难受死了。童工应该完全禁止才对，不应该让孩子做这样的演出。”

　　演出后，我们几个人到咖啡店坐下来。几乎所有的人，包括我，都对演出不是川剧感到失望。我真的希望是川剧，觉得只有川剧这样的传统艺术才与国家大剧院的环境相符。除了我，没有一个人明白那些歌舞的意思。达吉雅，斯洛文尼亚国家艺术馆的艺术史学家，问我说，“你觉得这台演出能代表当代中国的艺术吗？”我想了想，回答说，“这台演出代表了中国人想象的国外对中国的理解与了解。与中国当代生活无太大关系，与国外对中国的真正了解程度完全无关。”

　　已经是21世纪的第六个年头，某些中国人还以为外国人是无法了解中国的，因此专给外国人看的就是杂技等等杂耍技艺。这些杂耍技艺并不能代表中国的古典和现代艺术，因为国外的杂技并不比中国的差到哪里去。在国外，杂技只是在村村镇镇巡回演出的马戏团的一部分。以为中国杂技世界第一，以杂技代表中国，既显得中国的“无文化，”也低估了国外对中国的了解。

　　我不禁想到，随着中国与世界的交往越来越多，那些出国的剧团或人员，能否在出国之前对所到国家有比较深刻的了解？至少，不至于在反对童工的西方利用儿童来进行商业化演出，结果不但没有进行文化交流，反而引起反感。

　　沈睿 作者系知名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