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大恨 仁义廖公

　　廖冰兄逝世

　　逝者

　　廖冰兄，漫画家，原名东生，祖籍广西象州。2006年9月22日晚9时40分，在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病逝，享年91岁。

　　我是一个“双面人”，正面的廖冰兄祛邪扶正，嫉恶如仇；背面的廖冰兄心慈面软，从善如流。凶狠的廖冰兄是现象，善良的廖冰兄是本质。

　　——廖冰兄

　　中国著名漫画家方成说:廖冰兄有两颗心——对于丑恶，他有如钢铁一样硬的心；对于需要帮助的人，他有一颗温暖的心。

　　著名文化人黄苗子评价廖冰兄是:一个具有自由主义精神、有良知的知识分子。他对人民、对社会有“大爱”，所以在艺术上出“大恨”，狠不得做一个清道夫，把世界不可爱之处都统统擦去。

　　冰兄已故，他的悲愤精神不灭。在今天，廖冰兄的悲愤漫画似乎在提醒着我们:别忘了文化人的激情、信仰、理想、责任和担当。

　　画笔为器大振国人士气

　　“睡狮醒了！睡狮怒吼了！中国人民终于起来反抗日本侵略者，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我发狂了！”——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廖冰兄这样记录自己当时的心情。

　　在民族危亡的关头，他开始拿起画笔做武器。

　　黄苗子回忆道，当时的廖冰兄连续40多天日以继夜，一气画成200多幅连环漫画，敲锣打鼓地到处巡展，向广西农村的老百姓宣传抗日。他的举动，令当时的文艺界感到非常惊讶、佩服。

　　1938年2月，廖冰兄带着这200多幅抗战漫画回到广州，在同仁的支持下，在长堤基督教青年会举办画展。他的漫画形象而深刻，大振国人抗战士气。

　　日本投降后，蒋介石独裁政权的暴虐与腐败激起了廖冰兄的悲愤。他再次以画笔为武器，画下著名漫画《猫国春秋》，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

　　黄永玉把这时期的廖冰兄，称之为“像从炮火连天的战场上杀出来的这样一个战士”。他说，在国民党反动统治时期，廖冰兄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每天画画骂国民党，在生死边缘战斗着。那是不得了的！

　　“遵命之作”招22年停笔厄运

　　和大多数国人一样，廖冰兄以无比的热情迎接新中国，积极参加了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各次政治运动。其间，他画过数量众多的歌颂之作，也参与了对于胡风的批判。老人后来回忆这段历史时说，“我也要批判自己，我也做过很多坏事。”

　　1957年，廖冰兄画了一组《打油词画——赠教条主义诸公》，本是“遵命之作”，他却因此被打成右派，从此搁笔22年。

　　廖冰兄一直认为是自己错了，虔诚且自卑地活着，22年没有作品问世。“父亲宁可相信自己错了，也不希望是他一贯认为正确的党犯了错误。”陵儿能理解父亲的心境，即使有朋友议论，共产党也会搞错的哦，他也会制止: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说。

　　陵儿说，父亲挨批斗时，耳聋听不见，但他很认真，头低着，同时把助听器伸到人家嘴边，像采访一样，这时头上的高帽子就掉下来，他赶忙弯腰去捡，掸一掸，再戴上去。几乎所有的人都想笑，又不敢笑，偷偷跑出去笑。

　　“文革”结束后，廖老又以《自嘲》、《噩梦录》等反思之作，反映了浩劫之后的民众心态。

　　悲愤漫画堪称世界级大师

　　挪威专门研究中国漫画的学者何莫邪，认为近代中国漫画有两人可以称为世界级艺术大师，一是丰子恺，一是廖冰兄。廖冰兄毕生创作漫画数以万计，多为“悲愤漫画”。廖老本人自述:“我的作品偏于发泄悲愤，不是使人感到轻松而是感到压抑、震撼”，“为被害的善良而悲，为害人的邪恶而愤”。

　　廖冰兄的漫画，无疑让今人看到了中国20世纪的历史图卷。一位法国社会学家认为:廖冰兄的画首先属于中国，同时也属于世界。他深刻地触摸到人类共通的人性本质部分，这使他的画超越了民族界线，能为人类共享。

　　而这位一辈子始终忧国忧民的老人，在晚年却发出了“中国漫画已死”的喟叹。因为“建国后，漫画逐渐变成小菜一碟，只是报刊上的点缀，如今的中国漫画逐渐失去了承担意识，失去了使命感”，“(现在)很少看到把人民大众的事放在心上的漫画家了。”

　　获悉廖老去世后，黄苗子更是慨叹:中国漫画发展最重要的时期，诞生了廖冰兄。而中国再难诞生第二个像廖冰兄这样的悲愤漫画家了！

　　仁义之心毕生积蓄献公益

　　廖冰兄的人文精神，并不仅仅在于他在艺术上的悲愤精神，更在于他一贯以来的与人为善的品格。

　　“他叫我‘开枝小弟’，我称他‘老大哥’”，因为同样热心做慈善公益事业的缘故，广州市政协原主席陈开枝与廖冰兄性情相投。

　　廖冰兄常常看陈开枝到广西扶贫的报道，为之动容。一次陈开枝到廖冰兄家，看见屋内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当，盛赞廖冰兄。而廖冰兄则对陈开枝笑说:你是扶贫状元，我做个扶贫秀才好不好？

　　陈开枝昨日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廖老见到他就经常提出，要拿他的画作去卖钱，再拿这些钱去做慈善。“我劝他说，你有的是时间。没想到，廖老这就走了。”回想起与廖老这些点滴细节，陈开枝流露出惋惜之情。

　　廖冰兄自己过着极其简朴的生活，却以书法、小品为扶贫助学筹款集资，除了汇款帮助全国各地的一些贫困者外，还多次捐出字画发动义卖为重症儿童筹款。

　　2004年，廖冰兄人文专项基金成立，老人多年来把自己的积蓄用于公益事业的愿望得以实现。他说:“我认为享受等于受罪，我在投胎之前就同阎罗王签了约:一生不准享受，只准劳碌做牛马，不做物质贵族，也不做精神贵族。如果我违约，一讲享受就要打回地狱，所以我不敢偷懒，遵守对阎罗王的承诺。”

　　1996年9月，廖冰兄从报纸上获悉，湖北五峰县土家族青年女教师宋芳蓉，长年在海拔近2000米的贫困山区教书，工作、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廖老深受感动，将著名画家黄永玉送给他的一张画，卖了1.5万元，辗转送给宋老师。以后，隔几个月，廖老就寄去两三千元，资助宋芳蓉和她的那些家境贫穷的学生。

　　近年，廖老又为广东德庆15岁的失学女孩小陈，捐助1500元学费和2000元生活费。这几年，廖老还三次捐赠自己的画作，为广州越秀区患白血病、脑瘫等重症儿童筹款。据不完全统计，近10年来，廖冰兄捐助的财物总计达几十万元。

　　黄苗子说，廖冰兄的善良，也曾遭到欺骗，但他却从来不对外公开说，也从来不改变他的仁义之心。

　　在今年年中，廖老又拿出自己的一部分画作及友人所赠画作拍卖，所得82万元注入廖冰兄人文基金会。这再次饯行了廖老生前常说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廖公语录

　　我觉得享受等于受罪，我在投胎之前就同阎罗王签了约:一生不准享受，只准劳碌做牛马，不做物质贵族，也不做精神贵族。如果我违约，一讲享受就要打回地狱，所以我不敢偷懒，遵守对阎罗王的承诺。

　　造就了我此生的有四个人:一个是日本天皇，为救亡，成就了我的漫画；一个是蒋介石；一个是毛泽东；一个是邓小平。我成了名人，“骗”了不少钱。不过我家仍然没有沙发，我仍然喜欢青菜豆腐过日子。“骗”来的钱还给社会做公益事业。

　　“悲愤漫画”是我的专业，为被害的善良而悲，为害人的邪恶而愤。到世上无可悲可愤之时我便失业了。上帝，尽快让我失业吧，阿门！

　　随机应变既是优点也是缺点。由于我学得太杂，偷得太多，对任何我认为好的东西，都不肯深入吸取，只是捞到点皮毛，加之对与艺术有关无关的事太过热心，分散精力以及家累太重，无法全心全力投入艺术，是以搞了几十年，搞出数以万计的作品，也只有三几件或可成为传世之作，但就这么几件，也没有一件能够说得上是完美的。

　　我的《禁鸣》在法国展览时，被小偷偷走。我对法国朋友说，一、对画的失窃，我不要求任何赔偿。假如抓到了那个小偷，也希望你们不要难为他，不要对他施加任何惩罚；二、请代我向此人表示，既然他如此喜欢我的这幅作品，我可以无偿奉赠，用不着偷；三、如有可能，请他给我来封信，因为既然接受了我的赠物，理应表示感谢，同时希望他谈谈在100多幅展品里，为什么偏偏看中这一幅。

　　我平生最不喜欢淡泊人生。淡泊即意味着“睇化”(看透)，意味着无所谓。对人生岂能无所谓？人生应奋斗，应搏击！

　　我老了，劫富济贫的力气没有了，但写字可以骗钱，我是“骗富济贫”。

　　抗日前期

　　标准奴才(1936年)

　　揭露亲日投降派的丑恶嘴脸——把自己的头砍下来呈送给主子。此作品当时在上海展出后运往华南等地展出，与全国许多漫画家的作品途中被日本飞机炸毁，幸而在出版物上得以流传下来。

　　抗日时期

　　他又占领一块地方了(1938年)

　　《抗战漫画》期刊的封面画，表明日本侵略者每占领一块地方都会遭到中国人民的反抗。占领的地方越多，越损兵折将，加速灭亡。

　　抗日胜利

　　大猫跳，小猫跳，哪管大小鼠儿飞走了(1945年)

　　“V”是胜利的标志。抗战胜利了，国民党当局忙着“普天同庆”和“加官晋爵”，而任由汉奸、贪官等“鼠逆”逍遥法外。

　　七十年代

　　《自嘲》(1979年)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廖冰兄的创作多是一些反思的作品，其中反映极“左”扭曲人生的《自嘲》引起巨大反响。

　　采写:本报记者许黎娜刘荣实习生王纯毅

　　部分文图来自廖冰兄艺术网站资料

　　（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