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灵魂离开躯体留下

　　最后愿望

　　干枯的手停在空中，做出一个写字的动作

　　成都九里堤长兴街6号一破旧的居民楼，外边的两间房间和客厅以600元每月的价格租了出去。最里边一间房内，光线暗淡，药味刺鼻。“这是最后一副药，明天只有去龙泉找李太婆，看能不能再借200块钱。”一位老人正将中药残渣倒进垃圾桶。面对母亲的叹息，躺在厚厚被褥中间的赵军并没有说话，因为在4天前，他就已经说不出话了。

　　赵军12岁的儿子赵林（化名）趴在窗台边写完作业后，来到爸爸床前读今天的功课。突然，赵军吃力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赵林抬头，看见爸爸干枯的手停在了空中，做出一个写字的动作，他马上拿来了纸和笔。铅笔几次从赵军手中滑落，赵林的奶奶走过来，扶起了赵军。赵军终于颤抖着手在纸上吃力地写下：我要捐赠遗体，红十字会……

　　绝症袭来

　　胸口沉闷，发生呕吐，不一会身上开始发黑

　　3日28下午，天空阴霾。与天气一样阴沉的，还有坐在省医院门口的赵军，他手上的检查报告写着：肾衰竭晚期。去年此时，他还在为成为成都海尔维修部的一名临时工而欣喜。

　　“你除了会卖卤菜、蹬三轮、跑摩的，你还会做什么？”2001年，结婚10多年的妻子突然离去，儿子当时8岁，家里的母亲也行动不便。虽然每天的工作时间都在10个小时以上，但一个月2000元的工资，足足让三代人高兴了好一阵。

　　天有不测风云。3月28日，正在外面维修空调时，赵军突然胸口一阵沉闷，随后发生呕吐，不一会身上开始发黑，瘫倒在地，工友们赶忙将赵军送往省医院……

　　赵母取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3753.23元。但这却是杯水车薪，因为光是每周3次的定期透析就要花1千多。

　　家庭会议

　　“自己的亲生骨肉，怎忍心看他被肢解成几

　　大块？”

　　“咋可能嘛！未必死无全尸唆？”前日晚上，对于赵军弥留之际的意外之举，全家召开了紧急会议。哥哥赵迎春说：“弟娃儿这一辈子本来就过得很坎坷，从小就得肺结核，病痛不断。成人后，又没找到过像样的工作，都30多岁了，又和婆娘离婚。唉，可能死对他算是一种解脱。但他现在突然说要捐赠遗体，活起的时候就不幸福，死了还要受罪，我当哥的坚决不同意。”“是啊，哪个希望自己的亲人死无全尸嘛。”姑姑接着说道。在角落里，赵母已经哭红了眼睛，默默无语。在赵军几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如今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人间最大的悲剧。“自己的亲生骨肉，又怎忍心看他被肢解成几大块？”赵母的眼泪喷涌而出。

　　“请让我完成最后的心愿。”在桌前讨论了一晚上后，昨日清晨，亲人们却在赵军的床头发现了这样的纸条。亲人们再一次痛苦地犹豫起来，毕竟这是赵军最后的愿望。“要捐就捐嘛，毕竟这是他最后的遗愿。”沉默片刻后，赵母含泪说道。

　　□对话

　　我不想啥都没做就这样走了

　　房间内光线暗淡，记者与赵军之间的对话，是在纸上进行的。

　　记：你为什么想起要在自己弥留之际捐赠遗体？

　　赵：我这辈子很失败。我不想什么都没做，就这样走了。

　　记：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赵：珍惜生命。儿子，听话、好生读书。妈，对不起，注意身体。

　　手中的铅笔再次从赵军手中滑落，眼泪从深陷的眼角流下。

　　儿子：以后都看不到他了

　　在采访过程中，赵林一直低着头站在床边。赵军回答了我们一些问题后，突然说不出话，呼气急促，姑姑见状，赶快将插着一根吸管的水杯，送到赵军嘴边。记者转头，小心翼翼地赵林：“你知道你爸现在是什么状况吗？”这一句话立即让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晓得，要死了。”

　　“你知道‘死’意味着什么呢？”

　　“就是以后都看不到他了。”

　　说到这里，赵林开始哭泣，不停地抹着眼泪，记者不忍心再问下去。家里人说，这孩子自从父母离异后，就变得不爱说话，最近更是沉默寡言。白天上完课，到婆婆家吃完饭，晚上就蜷缩在父亲旁边休息。

　　家人：尊重他的最后愿望

　　赵军的哥哥说，刚开始听到说弟弟要捐赠遗体的时候，还是不赞成的，所以一直都避免讨论这个问题，但是到了后来，见到自己弟弟已经到了说不出话的地步，跟他们的交流都是靠纸笔，写出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捐遗体。他们也就纷纷表示，还是尊重他，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愿望了。

　　记者离开的时候，赵林默默地趴在窗边，面对着这昏暗的天空，他会想些什么呢？他又该如何来面对以后的生活呢？

　　昨日下午，记者在成都市红十字会了解到，捐赠遗体需要两个条件：一是本人自愿，二是家属同意。

　　早报实习记者肖莹佩记者陈东摄影刘筱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