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也是一种生活

　　世相

　　陈金桃

　　那个夜里，一团漆黑。我突然被窗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紧接着就听到了一个男人凄惨的叫声。

　　“哦”的那声惨叫，几乎是划了道弧线被抛了过来。估计那个男人的肚子挨了一拳，我的肚子也疼了起来。接着又是一拳，应该是打在头上，头被抱住了，那个声音瓮声瓮气地讨着饶。一个站在高处的声音吼着:“偷，我让你偷。”不知道是偷了东西，还是偷了人？

　　楼下的哀求声越来越轻微了，交织着一两声夜行人的口哨。躺在这一团漆黑里，我开始数起了自己那些丢失的东西:妈妈的一块羊皮褥子、我家院子里的月季花、一学期的学费160块钱和一本日记、一条晾在水房里的裙子、四五辆自行车、两三部手机、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月刚拿到手的工资。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了。

　　偷走我家羊皮褥子的那个家伙，现在一定不当贼了吧？因为他也应该很老了。

　　想到那本丢失的日记，我就惆怅起来了。那里面记录着高中三年我对物理老师的暗恋。我在网上发过帖子，找过它。十多年过去了，音信全无。说不定它现在正被一个糙男人捧着，坐在太阳底下，坦然地翻着。这么一想，我马上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后来是笔记本电脑被偷了。那天早上，警察一手捧着一个小本子，一手拿着笔来了，他的样子，极像一个体验生活的作家。我一下子笑了起来，忘记了那台丢失的电脑。之后，他歪着头问了一些我自己都答不上来的问题，他看上去似乎比我还生气。

　　警察走后，我自己勘查了一下现场:随身听被掀翻在沙发边——估计那个贼不喜欢里面的歌。衣柜的下面，有双硕大无比的手掌印，量了量，有18厘米长。抬起头来想想，这么大的一个手巴掌，得安在多高的一个人身上？再想想，一个大男人，披星戴月走在夜里，不能让硕大的身子发出丝毫声气，还要蜷缩在地，屏住呼吸。可惜找啊找，什么也没有找到……

　　蹲在地上，这个手掌印让我难过极了，那是一种小时候羡慕别人手里的玩具才有过的委屈。很多次，我梦见了那台笔记本电脑，在梦里，它只是个玩具，幽幽地浮在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