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难当

　　■和菜头 专栏

　　车神舒马赫本想带着第八个总冠军离开职业生涯，但是一次意外的爆缸事件摧毁了他的梦想。英雄带着遗憾离开，身影逐渐远去，但是身后的口水才开始泛滥。有一种很奇怪的论调认为，舒马赫的存在妨碍了F1赛事的发展，他的退役给予了F1以新的发展机会。

　　的确如此，我们在体育新闻里听到了太多次舒马赫的名字。这个名字永远和奖台上喷撒香槟酒的他联系在一起，甚至成为了一种习惯。舒马赫夺冠不是新闻，他失利了才是。可惜，就连这种机会都不多见，他总能赢。对此多多少少感觉到有点厌倦很正常，哪怕是夫妻也有“七年之痒”，何况舒马赫夺得过七个总冠军。如果电视台躲懒，把前一年的录像拿出来放可能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察觉，他实在赢得太多了。

　　不过要说到他阻碍了F1赛事的发展，理由仅只是他长期占据冠军席位，那么根据这个理由得到的推论怕是不那么令人愉快。如果舒马赫退役退得好的话，那么我们是否也可以说当年的塞纳翻车翻得好？死得好？如果这种逻辑成立的话，当年把持冠军位置多年的塞纳死去后，为什么F1又出现了舒马赫？新的发展机会又体现在哪里？

　　这个世界太过平淡，因此人们渴望见到创造奇迹的传奇英雄。而在任何一个时代里，总有这样的英雄人物出现。问题在于，有的时候这种传奇英雄太过强大，拥有太多优势，把跟在他身后的一班人甩得太远。这并非是一种过失，只是其他人的运气不太好。舒马赫妈妈的晚产和他们妈妈的早产造成了他们不幸地分享了同一个时代，因此他们只能在耀眼的星辉下黯然失色。假若他们生在一个没有舒马赫的时代里，可能他们也能闪闪发光，轮流坐庄，每人得到五分钟的闪光灯。

　　但是如果因为这个而指责舒马赫，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弱者逻辑。为什么不去想一想其他选手为何不能迎头赶上，而是要去指责舒马赫为何如此强大呢？作为车手，夺取冠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且夺取的冠军越多越好。否则，车手何必要上赛道呢？舒马赫做了正确的事，但是要受到指责，那么不如大家去公园里看小朋友开卡丁车算了。何必设计如此长的赛道，制造如此大马力的赛车？

　　群众太过健忘，往往为了自己审美上的一点追求而说出糊涂的话来。由于舒马赫一直夺冠，因此他就成为了强者，带着某种邪恶的意味。这时候，群众就需要有人出来取代他，击败他，满足他们对于弱者的同情心。在这种要求不能得到满足的时候，他们就编造各种奇谈怪论攻击强者，把昔日亲手举起的英雄摔在地上。昔日鼓掌的手和今天沾满血的手，往往都是同一双。

　　因此，所谓英雄和恶魔只是程度上的差别而已。和大众的期待相比，你只允许超前一点点。靠着这一点点，你就是人人仰慕的英雄。如果超越太多，甚至达到了无人能及的程度，那么你就是恶魔，应该被送下地狱。但是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舒马赫已经带着七个总冠军离开。人们对他的恨意会随时间逐渐减少，而再过十年，大家又会深情地缅怀舒马赫，回忆他的光辉战绩。舒马赫还是舒马赫，变来变去的只是人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