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达姆被标记为不同意识形态的政治符号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1月04日17:16 国际先驱导报

  萨达姆被绞死,意味着伊拉克一个时代的彻底结束;但可以预见的是,萨达姆将作为一个政治符号,始终存在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闫珺岩、张伟发自巴格达 10岁的阿莫尔·阿卜杜拉不解和害怕地说,“他们绞死了他,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为什么,我不明白。”

  小阿莫尔自然不会明白。因为早在3年多前,巴格达学校每间教室里的萨达姆画像就被摘下,新版的教科书上很少提到萨达姆的名字,小学老师也不再教孩子们朗读诸如“我爱萨达姆”这样的词句了。

  2006年12月30日,伊拉克前总统萨达姆被秘密绞死。当天凌晨,听到风声的许多伊拉克家庭早早就围坐在电视机前,不少人更是彻夜未眠。

  无处不在的萨达姆

  小阿莫尔的父亲、39岁的逊尼派阿莫尔告诉《国际先驱导报》:“萨达姆在过去经常出现在电视上,几乎一天都不间断。有一档每天在8点新闻播报后播出的节目,还会专门播放萨达姆在一些场合的言论和他会见民众的画面。”

  的确,从前的巴格达,萨达姆无处不在。萨达姆广场、萨达姆大桥、萨达姆清真寺……对于普通的伊拉克民众来说,萨达姆——这个生于巴格达以北沙漠城市提克里特附近一个小村庄的69岁的老人,从1979年执政伊拉克开始,他的名字、照片占据着报纸电视的重要位置,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政府机构都有他的影响存在。

  包括阿莫尔一家在内的绝大多数伊拉克家庭,都有萨达姆的画像,而且都会被摆放悬挂在家中醒目的位置,如客厅或者门廊。“萨达姆自称自己是必要的领袖,在他执政的时候,悬挂他的画像尽管不是法律规定,但实际也是强迫执行的。”什叶派的迈赫迪·阿卜杜·艾米尔说。

  同是什叶派的穆罕默德·阿卜杜·拉苏勒告诉《国际先驱导报》:“在萨达姆时代,有想法和意见不敢提出来,没人敢不依照萨达姆的价值取向和行为准则自主行事。政府的官员更是谙熟此道,任何一点细小的错误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萨达姆统治时期,他所属的逊尼派掌权,什叶派和库尔德人受到长期压制。如果有人敢拒绝在家中或商店里悬挂萨达姆的画像,可能会惹来安全部门的麻烦。

  在巴格达,甚至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一名幼儿园老师问一个孩子,他爸爸在看萨达姆爷爷电视讲话时有什么反应。孩子回答说:“当萨达姆爷爷出现在电视上时,爸爸就把电视关了。”后来,这个爸爸失踪了。

  失踪的萨达姆

  然而,当2003年3月20日伊拉克战争打响后,失踪的很快成了萨达姆本人。

  记得美军刚开始轰炸巴格达的时候,任何一个伊拉克人,都会表现出义无反顾的样子说,“我们会拿起武器,和美国人战斗到底。”但当2003年4月9日美军进驻巴格达时,萨达姆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而原本斗志昂扬的伊拉克人,大部分都变得沉默。

  在巴格达天堂广场的萨达姆铜像被推倒的几天之后,整个巴格达忽然从一个戒备森严的城市,变成了一个毫无秩序的地方。一个当时留在巴格达的中国记者,在她的采访笔记写到,“萨达姆成为人们发泄的对象。所有萨达姆的画像都被人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糟蹋得面目全非。在市中心,我们每天都会经过的地方,他的一座塑像每天都在发生变化。一开始是没有了他的头部,第二天塑像已经被砸烂到胸部,第三天成了半截,第四天终于倒了下来。”

  而小阿莫尔家中“萨达姆爷爷”的海报,自然也不能幸免。

  他的父亲阿莫尔说,“国家在那个时刻开始了被占领的状态。从那时候起,家里很多和萨达姆有关的物品都被扔掉了,因为那会成为美军搜捕行动中被抓的理由。”

  小阿莫尔年轻的叔叔、29岁的欧麦尔·阿卜杜拉·穆斯塔法补充说,“我过去曾经收藏了一些萨达姆的照片、画像,但是我没保留有他头像的巨幅海报。因为美军认为这种收藏直接构成了被逮捕的罪名,我听说他们(美军)在各地都干了不少这样的事情。”

  狼狈的萨达姆

  可是,当萨达姆政权被推翻的热情过后,老百姓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因此而马上得到改善,相反变得更差。整个城市没有水电供应,流散在民间的枪械更让他们生活在惶恐当中。

  被压制太久的什叶派,自然将所有的错推到了萨达姆一个人身上。

  阿卜杜·拉扎格·阿卜杜·拉苏勒,是穆罕默德·阿卜杜·拉苏勒的大哥。他愤愤地说,“萨达姆不断地与邻国交战,挑战超级大国,将整个伊拉克拖入了战争的深渊。对于国家来说,这是具有摧毁效应的灾难。”

  就连一向支持萨达姆的逊尼派,也开始指责萨达姆。

  小阿莫尔的爷爷,59岁的阿卜杜拉告诉《国际先驱导报》:“我认为萨达姆在很大程度上应该对目前伊拉克的局势负责,萨达姆的所作所为给国家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人们本应幸福地生活,但就是他毁了一切。”

  但随着日子过得越来越糟,特别是眼看着自己的生活朝不保夕,也有些人开始怀念起萨达姆。一个中年男子说:“真的非常怀念萨达姆的日子,虽然同样是穷,但是我们不会挨饿,也不用为安全而担心,至少不会被邻居的子弹打伤或者打死。”

  在萨达姆的家乡提克里特,到处都是用阿拉伯语写的“支持萨达姆”的标语。有人甚至对着摄像机镜头大声地喊着“支持萨达姆”的口号,尽管美军就在距离他们一百米的地方驻守。当地人说,他们相信,萨达姆没有死,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萨达姆已经是伊拉克政治的过去时,他不会回来了。我们也不允许这样。”什叶派的阿赖·阿卜杜·扎哈拉肯定地说。

  2003年12月14日,萨达姆在地洞里被捕,满面须髯。

  半裸的萨达姆

  很快的,美军和萨达姆的较量,从田间转到了法庭。伊拉克人开始看着他们的前总统频频在电视上咆哮、争辩、手舞足蹈。

  穆罕默德·阿卜杜·拉苏勒的胞兄,也是什叶派的卡拉拉·贾西姆说,“我们一直关注萨达姆的庭审过程,但是我们觉得很失望。法庭人员有时候非常被动,他们把庭审现场变成萨达姆炫耀个人功绩的舞台,这是很可笑的。”

  阿莫尔却与卡拉拉·贾西姆的看法完全不同。他告诉《国际先驱导报》:“每次庭审都直播,每个家庭也都在谈论着法庭上发生的一切。但毕竟他是伊拉克那么长时间的总统,他出现在电视镜头中接受审判,他因为法庭不公而绝食抗议,伊拉克人都感觉受到了侮辱。”

  但阿莫尔的弟弟,欧麦尔·阿卜杜拉·穆斯塔法,却不是非常关心审判萨达姆的过程。他在萨达姆被绞死的当天说,“我很确信当他的律师无法证明他的清白之后,他就会被判死刑,今天我们已经看到了这个结果,这并不意外。”

  当然,向来意见相左的逊尼派和什叶派,也有并肩作战的时候。当萨达姆在狱中的半裸照片被公布后,连什叶派也看不下去了。

  卡拉拉·贾西姆说,“对于电视上出现萨达姆半裸身体的画面,我们感到羞愧难当,这不应该面向公众播放,这是不道德的。他已经倒台了,事情已经完了,过去了,仅此而已。”

  “这就是美国的道德标准。”欧麦尔·阿卜杜拉·穆斯塔法冷冷地说。

  流血的萨达姆

  经过长达3年多的庭审,2006年12月30日凌晨,萨达姆被秘密绞死。

  这天,本是伊拉克穆斯林最重要节日宰牲节的第一天,但在巴格达,因为担心报复性袭击,人们普遍选择留在家中。

  在巴格达市中心逊尼派聚居的凯拉代区,一些蒙面的武装人员自凌晨开始便在街头和路口巡逻,拦截过往车辆。《国际先驱导报》雇员贾迈勒就是该区的居民,他开车上班时,却被警告说“萨达姆刚刚被处死,任何人不准离开或进入社区”。

  “我们感觉在节日里受到侮辱。美国士兵整天在制造流血,但谁能起诉他们呢?”凯拉代区逊尼派家庭主妇乌姆·穆罕默德对记者抱怨道。

  在什叶派聚居的萨德尔城,不少民众却走上街头欢呼庆祝。唱着欢快歌曲的人们三五成群,不时向过往车辆挥手致意。一个小伙子握紧拳头,对着摄像机镜头高喊:“欢乐的日子属于伊拉克!”

  但这天,确实不应该算是伊拉克的欢乐日子。据统计,12月30日,伊拉克各地发生系列炸弹袭击,造成70多人死亡。尽管萨达姆如他自己所说,“作为国家的祭品走上了绞架”,可整个伊拉克仍然笼罩在各种爆炸燃起的黑色浓烟里。而爆炸的制造者们,往往打着的,依旧是萨达姆的旗号。

  世间多少副萨达姆面孔

  【作者】叶海林

   萨达姆是一个用来展示不同意识形态的绝佳符号

   国际先驱导报文章 萨达姆死了,一如人们在审判开始前便已经预料到的那样;萨达姆也没有死,虽然这位提克里特的农民之子不太可能像我们的一些历史人物一样永远活在电视剧当中,但显然也不会如同美国人预言的那样就此消失,从而给伊拉克人民“留下一个美好的未来”。因为围绕着这位伊拉克总统的死的辩论正在全世界成为一出连台大戏,即使在远隔重洋的印度和菲律宾,人们同样可以听到甚至是火药味十足的争论。

  萨达姆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历史名词,还是一个政治学名词。大多数政治学词语“正义”、“民主”可不像化学符号“Fe”、“Ca”一般容易界定。作为政治学名词的“萨达姆”,其定义同样具有多重性,并且互相矛盾,甚至在许多情况下,成为分清敌我的一面旗帜。“萨达姆”可能意味着“自由与民主的敌人”,指的是“试图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毁灭民主化身的意图”,可惜现在没多少人相信这一说法;或者指的是“残杀平民的国家恐怖主义行为”,就法律意义而言,只有对杜杰勒村的村民来说,这一含义才成立;或者指的是“蓄意染指他国领土的侵略行径”,这当然说的不是十几年前就已经被“正义”顺便帮了一下忙的科威特,而是兴高采烈得有些奇怪的伊朗——萨达姆可不是因为对伊朗人使用化学武器而被处死的,德黑兰高兴什么?但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萨达姆”的含义却可能完全相反,“对霸权主义的斗士”,或者“阿拉伯民族主义的象征”等等。

  之所以如此众说纷纭,其实并不是因为萨达姆现在还有什么现实政治价值,而是因为这是一个用来展示不同意识形态的绝佳符号——没有人在说萨达姆的死或生,大家说的不过是各自的好与恶而已,并且甚至不是对萨达姆本人的好恶,而是对急于赶在新年来临之前杀死萨达姆的那个大国领袖的好恶。为萨达姆鸣冤的多半不是说他不该死,而是说他的生死不该由小布什决定,理由是程序的非正义不可能导致结果的正义;叫好的也甚少有人主张依照法律的平衡原则,推而广之把在加沙“误杀”平民的以色列士兵及指挥官送上绞架,理由是美国人不喜欢这么做!

  归根结底,对萨达姆之死的争论,其实不过是对美国的争论而已。只要美国还是今日的美国,对萨达姆的争论便会如同今日一样持续下去,小布什希望伊拉克人民“放下萨达姆,奔向新生命”的急切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却很难实现。当然,也并非没有实现可能,等到美国不再是伊拉克的问题,或者等到美国不再是任何国家的问题,也就没有人再谈论萨达姆的问题了。就像两千年前的罗马一样,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罗马的敌人不只有一个汉尼拔呢,努米底亚的国王朱古达不也同样是罗马的死敌吗?当罗马被遗忘的时候,对朱古达的评价又算得上什么呢?

  关于朱古达,有两件事情值得顺便提及,朱古达和萨达姆一样,也是在一间黑暗的屋子被他的敌人绞死的;罗马对朱古达战争和美国的倒萨战争不一样,罗马人并不讳言发动战争是为了土地和财富,而不是为了“自由”和“正义”,也就没费什么事去搞推定有罪的审判。(作者系中国社科院亚太所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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