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死在陷阱里

　　小小说专版

　　陈灿富

　　阿仲是小城里头的局级单位领导。这天，他在家里扛出一支猎枪，叫上办公室的小李和小余，要他们跟随他到离城200公里的椿子岭打猎。

　　椿子岭一带是老山头。早些年，实施封山育林和保护动物，严禁进山砍伐或打猎。但碍于阿仲是领导，守山人不敢不放行。不过，守山人再三警告，在山林深处，有条峡谷叫美人谷。美人谷内的野兽极多，有些人却在里面设下处处陷阱，非常危险。阿仲不耐烦地说：“美人谷的情况，我比你熟悉得多！”

　　阿仲说的是实话。阿仲的老家，就在椿子岭山下。他小时候，经常进山打猎。美人谷内的路有多长，有那些土坑，他记得清清楚楚。11岁那年，因家庭贫困，他不得不辍学了。他几乎将所有时间放在打猎上。打到猎物后，他拿到小圩卖，换些钱银帮补生活。有天，城里来了一个老领导。那领导提着一杆猎枪进了山。他兴冲冲打了几只山鸟后，得意忘形越走越急，将同行的人甩在后面。那领导入了美人谷，恰好看见一头长着獠牙的野猪。他心里一喜，抬枪就射。他犯了忌讳，野猪长年在泥坑打滚，皮厚背滑，枪弹根本打不进去。野猪被激怒了，疯狂地向那老领导扑来。老领导来不及装子弹，慌作一团转身逃跑。脚下一空，跌落猎人设下的陷阱。幸亏陷阱没有安上竹刺，他昏头昏脑，但无半点损伤。他急忙往上爬，老半天也爬不上来，只得开口呼救。阿仲刚巧在美人谷打猎，他砍下一棵青竹伸到陷阱，用尽吃奶力气将领导拉了上来。那老领导很感激，了解阿仲辍学的情形后，将他带到城里上学，并收他为义子。从此，阿仲平步青云。

　　此时，端着猎枪走进山林的阿仲，心里美滋滋的。未进山林有一段不短的日子了，今天的心境大大不同哟！现在的阿仲，说要权有权，说要钱有钱，别提多风光了。可惜义父晚节不保，最后贪赃枉法坐了大牢。阿仲认为自己比义父聪明多了，觉得义父太笨，贪婪得不懂掩饰自己。在山林转悠了大半天，阿仲竟然一无所获，他有些失落地对随从小李说：“你俩不要跟随我太近，现在野兽很警觉，一惊动准逃得远远的。”小李他们无可奈何，只好与阿仲拉开一段距离。不久，小李他们大吃一惊，阿仲不知走到哪儿去了？！

　　阿仲心想，如果打不到猎物回去，这面子上真过不去。他的步子愈来愈快。山间渐渐灰暗，美人谷到了。阿仲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枝梢，那儿栖息着一只鸟。他抬起猎枪瞄准，“砰”的一枪，但这不是阿仲开的枪。“呼”的一声，一条黑影蹿了过来，撞跌阿仲手上的猎枪。这是一头老狼。老狼并没有将阿仲作为攻击目标，冷不防听见身边轰鸣巨响，吓得它不顾一切逃跑。阿仲惊恐之际，慌不择路抱头鼠窜。前面，有一个年久露天的陷阱。他止不住脚，整个人栽了进去。过了好一会，他明白自己尚在人间。可陷阱内黑沉沉，坑壁光滑，休想攀爬上去。片刻，他记忆深处的印象逐渐清晰了。这陷阱，恰恰是他那年救出义父脱离险境的陷阱。一下子，那一本本存有上千万元不义之财的折子，从阿仲放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面飞扬出来，胡乱地晃动，并迅速撕破了他的伪装。“我……我重蹈覆辙……可我……我别死在陷阱里哟……”一种悲哀与恐惧，情不自禁涌上了阿仲的心头。他冲着陷阱外面连声惨呼：“来人呵，救命哇！”

　　阿仲几乎喊哑了嗓子，依然不见人踪。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灰蒙蒙地看见，一个少年在陷阱上方探进脑袋。显然，刚才惊吓老狼的一枪正是他放的。少年恍若当年的阿仲，也偷偷摸摸进山打猎来了。他天真却又一本正经地对阿仲说：“你有钱吗？你给我钱，我就拉你上来！”

　　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