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叫他“王黑脸”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7月16日00:23 正义网-检察日报

  

有人叫他“王黑脸”
他快步向我走来,黝黑的皮肤,拘谨的笑容,伸出的手却非常有力。在和我说话的过程中,只要旁人说话声音大些,他就立刻停下来,待别人声音小下去了才开口,似乎害怕自己的声音打扰了别人。

  眼前这位谦和的检察官,就是曾把气焰嚣张的渎职侵权犯罪分子送进监狱、有着“王黑脸”之称的河南省淅川县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局长王强吗?我心里直犯嘀咕。然而确实是他,20年来亲自办理和组织指挥办理案件500多起,无一起错案;6次立功,1992年开始多次被评为河南省、南阳市优秀检察官。

  他的名字,和反渎工作紧紧联系在一起。

  

  虽是夏天,但山里的夜晚清凉如水。趁着微茫的月光,王强和他的同事李清海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夜晚的群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从不抽烟的王强破天荒向同事李清海要了一支烟,点燃。漆黑的山路上,两根发着红色微光的烟头不断向前移动。

  是下午临近下班时的一个举报电话,将王强带进山里的。举报人王三柱说,因为超生二胎交不起罚款,寺湾镇计划生育办公室将20多个村民关起来办学习班,他趁着看门的人出去吃饭,把门锁弄断才逃出来。

  王强放下电话,立刻向该院领导作了汇报,骑上摩托车,带着干警李清海就出发了。

  回忆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李清海说:“王强这人太倔了!当时去案发地的公路在爆破施工,我劝他第二天爆破结束了再去。他说男女关在一屋子里,吃喝拉撒都在里边,多难受呀,早放出来一天是一天。”

  于是,在隆隆的爆破声中,两人一边推着摩托车,一边躲避时刻都可能飞过来的飞石,步行到镇上。一打听,举报人已经回家了。举报人住在一个离镇上50多里的小山村,摩托车无法行使,只能徒步进山。王强说:“我当时想,山里人怕事,如果他再跑了,我上哪里调查取证?”

  就这样,他们连夜赶到村里。天蒙蒙亮,王三柱在一片狗吠声中打开家门,看见门口立着两个疲惫不堪的检察官时,愣了好一会儿才让他们进了屋。“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赶来了!我这么大岁数了,从来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干部!”王三柱拉着王强的手,泪水涟涟。

  听王三柱说了事情的经过后,王强和李清海又赶到镇上,将被拘禁的群众解救出来,同时讯问有关责任人员,将案件一举拿下。因为劳累过度,查案的整个过程,王强的肝部几乎没有停止过疼痛。

  他的肝病是1996年落下的。当时淅川县滔河乡凌岗村村民对乡里征收特产税的计算办法有争议,不愿交税,乡长鲁某带领30多名乡干部,分乘一部吉普车和大卡车,到凌岗村抓抗税典型,引发了乡干部和村民的大规模冲突,最后3名妇女和1名小学生被抓到乡里关押了3天。

  王强受命办理此案。连续工作了7天后,他突然觉得右腹部剧烈疼痛,按着腹部蹲在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同事把他送进医院,检查结果让大家心里一沉——重度乙肝!

  院领导要求王强放下手中案件,安心养病。但王强在医院躺了3天后,悄悄回到了办案组。“我怎么能安心养病呢,案件查处正在关键期,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病情而使案件流产!”王强和同事历时半个月,走访询问了60多个证人,制作了100余份询问笔录,终于查明案件真相,乡长鲁某被判刑。

  

  以前喝水没有什么特殊感觉,但从淅川采访回京后,记者每次饮水便会思源。这个“源”,就是王强和他的同事们。正是他们,默默守卫在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水源地的丹江畔,查处了非法采矿案件,使丹江水免于污染。

  淅川钒矿丰富,老百姓只需一把铁镐和铁锹就可以开挖。2004年,钒的价格由原来每吨5万元攀升到35万元。一时间该县非法矿点遍地开花,坍塌事件时有发生。更可怕的是,丹江是南水北调工程中线的水源地,一旦雨水把钒冲刷到江里,问题就严重了。

  2005年,中央电视台、《河南日报》等媒体对淅川境内非法采矿进行报道,引起了检察机关的注意。王强带领反渎局全体人员对矿产、林业、土地等行政执法部门进行排查,初步查明一些行政执法部门负责人收取管理费后默许矿主非法采矿,涉嫌滥用职权犯罪,遂刑事拘留了这名负责人。

  案件一开始便阻力重重。一天深夜,王强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威胁说:“王强,抬抬手,这事就过了,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揪住不放,别怪我们下手狠!”

  “说句实话,当时我犹豫了一下,如果因为办案影响了家人生活,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王强说,“但作为一名检察官,我的责任不单是查处一起案件,而是能否保护好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水源地的环境资源。于是我告诉他,只要我还在这个岗位,这个案子就要一查到底!”

  2006年,在淅川县委、政府和市县检察院领导的支持下,行政执法部门5名责任人因滥用职权被查处,法院作出了有罪判决,该县非法采矿的势头得到了有效遏止。

  谁能想到,如今的反渎骁将当年曾是一名钒矿化验员,法律知识几乎是一片空白。1985年,王强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检察院。在公诉科工作两年后,他考到河南省政法干部管理学院进修法律大专。1992年,28岁的王强被任命为法纪科副科长。

  “当时法纪工作的基础很薄弱,社会大环境不太好,一年到头没立几个像样的案子。年终总结没啥可写,就写‘深入基层调查研究,严格把好立案关’等虚话。老科长年纪较大,反渎的重担落到我肩上,我感到压力很大。”王强回忆说。

  怎样才能打开工作局面呢?王强动开了脑筋。他先从解决案源出发,将上年度所有举报信拿出筛查,选定部分线索先查着。

  他把目光锁定在丹江水库沉船事件。1997年新刑法实施前,重大责任事故由检察院管辖,流经淅川境内的丹江经常发生沉船事件,人员死亡时有发生,大家都认为是偶然事件,没作任何细究。“我们分析后,觉得船主对失事应该负法律责任,于是立了两起案子,船主均被判刑。”

  就这样,王强“激活”了很多当年被扔到废纸堆里的老线索。1992年,王强带领他的团队,一共立案51起,这相当于南阳市其他县级检察院所办案件的总和。他以反渎新秀的姿态进入了领导的视野。那一年,河南省检察机关反渎工作现场会就选在淅川召开。当年,淅川县检察院法纪科被记集体二等功,王强记个人二等功。年底,法纪科正在酝酿推选先进个人时,时任淅川县检察院检察长的李春长从办公室门口经过,笑呵呵地说:“你们今年就别选了,个个都是先进。”

  

  在淅川,王强有个外号——王黑脸。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脸本来很黑,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的刚正不阿。

  因为反渎工作的特殊性,更多时候,王强的对手是社会关系复杂、反侦查能力强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要把他们绳之以法,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以说,公安刑讯逼供、非法拘禁的案件是最难啃的硬骨头,他们本身就是侦查人员,反侦查能力很强,被传唤到检察院时态度傲慢,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有能耐就把我送进监狱呀’。这时我就严肃告诉他,你是公安干警,我们检察院本身就很谨慎,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我是不会把你喊到这来的。这样一说,他们态度就缓和下来。等到我们把证据摆在他面前,他们惊奇万分:你们什么时候取到的?”说到这,王强有点得意,“我们白天准时上下班,若无其事,晚上就出去找证人,神不知鬼不觉就把证据给取了。所以恨我的人都说哑巴狗咬死人,嘿嘿!”

  看得出,王强对这个“评价”很受用。

  王强曾办过一起交警见死不救案。2002年,当地交警部门违规设卡查车,一辆载着3人的摩托车被扣下了,正当交警要查他们时,摩托车突然加大油门往前飞驰。交警驾车就追。到了一个三岔路口,摩托车突然撞墙翻倒,导致一死二伤。交警见状,掉转车头就跑。公安机关把3名交警拘留后移送检察院。

  “按照惯例,我们一般先从外围取证,先找目击证人。但这起事件在当地尽人皆知,这样做很快就会传到犯罪嫌疑人耳中,这样他们会否认当时看见人死了。于是我们改变策略,当天突审犯罪嫌疑人,趁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把重要的证据取到了。”后来法院对3名交警均作出了有罪判决。

  淅川是个小县城,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王强每办一起案件,都有说情者纷至沓来。经过多年磨砺,他对付说情的办法是:敢碰硬,但不是硬碰,要讲究策略。“我会解释有关法律规定,告诉他如果有从轻或减轻情节,检察院可以考虑,再说明办案是检察院集体的事情,不是我一个所能决定的。一般人都还能挡过去。”

  “王强这人太‘圣’了!”与王强共事了十多年的张波说。“圣”是河南方言,意为不食人间烟火、不近人情。张波列举的“圣”的表现是:几乎不参加任何应酬,偶尔参加也不喝酒,一个人闷着;几乎不参与同事的打牌等活动,一个人研究中国旅游地图;亲戚朋友把说情电话打到检察院,一概被他回绝。

  “工作上我很佩服他,但在生活上我为他担忧。他把什么人都得罪光了,以后如何在淅川立足呀?没准儿一出检察院大门就有人在背后拍砖头。”张波为他的同事担忧。

  张波告诉记者,2004年,王强父亲去世,参加丧礼的除了他的亲友就是同事,很是冷清。

  “我不喜欢吃吃喝喝拉拉扯扯,作为一个检察官,与社会保持一定距离是很有必要的,这样比较容易排除人情的干扰。”一旦得闲,王强便携上妻儿出门旅游,南阳境内的宝天曼风景区以及华山、泰山、西安都留下他们的足迹。

  

  5月31日,记者到了王强家中。他年轻的妻子端上一杯热茶后,静静坐在一旁,微笑地看着王强。3岁的女儿一下子扑到王强怀里,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橡皮糖,父女两人咯咯直乐。好一幅天伦之乐呀!谁曾想,就在几年前,王强的生活一片黑暗——妻离子散,父母去世。

  王强本来有个温馨的家,母慈妻贤。1999年,母亲突然脑中风,并落下全身瘫痪的后遗症,父亲又患高血压、糖尿病。王强忙于工作,家里的事情几乎都扔给妻子。常年操劳的妻子不堪生活重负,提出离婚。王强无言,他知道自己给妻子的太少了。就这样,他们平静地办了离婚手续。妻子带走了儿子。

  2004年冬天,母亲病重不省人事。王强为了调取一份关键证据出差湖北,等他回来时,母亲已经与世长辞了。3个月后,父亲也追随母亲而去。他因父母治病欠下了8万元债务,为了还债,他变卖了房子和家具,自己租了间小屋居住。

  几年内,亲人相继离去,屋子一下子空了,王强的心也空了。“那几年是我一生中最难过的日子,我一宿一宿睡不着,经常半夜爬起来看电视,从此落下神经衰弱的毛病,原来一头浓密的黑发也掉了很多。”

  同事李清海说,尽管个人生活发生巨变,但王强的工作几乎没受任何影响,那几年,反渎工作蒸蒸日上。

  幸运的是,其间王强遇到了现在的妻子——一个清秀温婉的中学教师,他们又营造了一个温馨的家。2003年10月,他们可爱的女儿出生了。可能是上天再次考验王强吧,女儿两岁时脖子上突然长了个鸡蛋大的肿瘤,好不容易在郑州联系好医院同意动手术,突然淅川传来钒矿坍塌造成一死一伤的消息。重大责任事故后必然隐藏着渎职问题!王强归心似箭。看着哭成泪人的妻子,王强狠狠心,回到了淅川。

  “他呀,就是这样,工作起来啥都可以不要。以前我对他有意见,现在习惯了,谁叫我找的是检察官呢?”王强的妻子一边说,一边柔柔地看着丈夫。“不过他脾气好,只要在家就拼命表现,经常带我们出去旅游,摊的煎饼也蛮好吃的。他可能是个优秀的检察官;但做丈夫,只能是勉强及格——呵呵。”

  王强摸着女儿的头发,在一旁憨厚地笑着……

林世钰   
爱问(iAs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