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之爱

　　林元亨

　　他去那个城市出差。没想到就遇上了她。是小学的同桌，他几乎已把她忘了。是她一眼认出他来的。在等车的时候。那时候，大街上正摆满了红红的樱桃。在她弯腰挑樱桃的时候，他就看见她长长的发飘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忽然他就觉得她的可爱。当她把一盘艳丽的樱桃端上来时，那一颗颗红得惹人爱怜的樱桃，鲜艳、晶莹、甘甜、饱满，忽然就征服了他的心。事实上，是她的樱桃小嘴和脱了外套的妩媚让他的心动了。

　　她两手托腮看他吃樱桃。忽然说：你还记得吗？那一年，我送过一包樱桃给你的。

　　经她一提，他这时候才想起来。那天轮到他们扫地。临走，她忽然红了脸，塞了一包东西在他书包里跑了。他回家，看到了一大包红红的樱桃。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么精致的水果。

　　10岁时的这事，其实他早就忘了。

　　在回旅馆的路上，他忽然就想起———那个10 岁的小女孩，巴巴地盼望到了他们扫地的那一天到来。而她的红樱桃已经熟了。她像个男孩子一样爬上去，一颗一颗摘那最大最红的樱桃。然后一颗一颗在水中洗净了，鬼鬼祟祟地在她的那间小屋里晾干，悄悄地包起来……

　　他忽然就心疼起来。她那时候就爱上他了吗？可她为什么没向他表白？

　　第二天，他办完事，又去了她那里。他敲门。她就跑了出来。依然是一盘红樱桃。她说：“吃吧！今天才去买的呢！知道你要来！”他说：“你怎么知道？”她抿嘴笑，就是不回答他。她帮他挑最好的吃。她说：不吃，半天就烂掉了。可惜了。这东西，太完美了，所以娇贵。

　　那一天，傍晚来得快，两人喝了点酒，其实，就是那种挺普通的干红葡萄酒，没想到就醉了。他没走。记得那一天她点了蜡烛，闪闪地照着那一盘红红的樱桃，发出晶莹剔透的光泽。

　　他们就那样过着。过了好几天。像一对小夫妻一样，成双成对，如胶似膝。经常买一大袋红樱桃提回家。她说再过几天，市面上就没有樱桃卖了。她问他：你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贮存樱桃吗？他摇头。男人怎会去想这些古怪的事？

　　他要走了。她站在门口，抿住嘴唇。忽然就奔过来，抱住他不放：“再爱我一次，好吗？”他们就滚到地上。他看见她大颗大颗的泪。红樱桃洒了一地了。

　　他终于要走。他有他的家，他的妻子和孩子。他终是要回到他的俗世尘梦中去的。

　　街上，已没有红樱桃卖了。

　　后来，他又去那里出差。然而，她已不在那里了。他敲门。是另一个陌生的女孩。一个人走在这个曾经摆满了红樱桃的街道，忽然就想起了她的话：樱桃太完美了，所以娇贵，大半天就烂掉了……

　　就像爱情，他悲从中来。

　　又过了些年，又在一个红樱桃上市的季节。他忽然收到了一个寄自远方的包裹。上面写着“小心轻放，易碎”的字样。他打开，是一瓶红红的樱桃，在酒精里泡着。他忽然就明白了：他一生唯能邂逅一次的樱桃之爱，最好的办法，是贮存在俗世的梦里吧！这样，樱桃才会长久、永恒，而且鲜活如初。

　　———也许就是那许许多多爱而不可得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