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骅女儿归来(图)

　　黄骅烈士遗像。

　　黄骅烈士的女儿刘鲁彬。

　　王新华（左）在黄骅故居了解情况。

　　本报记者 祁胜勇

　　◎引子

　　我省黄骅市是以一位牺牲在这块土地上的革命烈士———黄骅的名字命名。六十年过去，外界对这一名字的来历或已不详，但黄骅人民却一直怀念着这位英雄。英雄已去，可留有子女，他们是否还活着，又在哪里？当地一位老者，一直在追寻着黄骅后人，大江南北，二十几年，不懈找寻的结果是什么？

　　1 烈士身后成谜

　　讲黄骅女儿的故事，自然要从黄骅说起。

　　1941年4月，抗日烽烟正浓。老红军出身、身经百战的八路军将领黄骅受命调任冀鲁边区副司令员兼115师六旅副旅长，在新海县(今黄骅市)一带浴血奋战、出生入死，留下至今在当地口口相传的传奇故事。不幸的是，1943年6月30日晚，正在新海县大赵村主持侦察会议时，黄骅被叛徒射杀，壮烈牺牲，年仅32岁。

　　1945年，解放后的新海县，改名黄骅县，从此，烈士的英名与曾经战斗过的热土合为一体，1989年黄骅撤县改市，这是后话。

　　时光荏苒，到了1984年，当地出了位作家王新华。王新华1934年生，当过儿童团团员，当年黄骅率部多次在他居住的新海县张皮村(今属海兴县)出入、驻扎。黄骅的故事曾给王新华深刻的印象。

　　王新华爱好文学，颇有成就，1978年，他加入了河北省作家协会。1984年，他萌生了一个念头，写黄骅烈士的故事。为了创作，1985年，他申请调到黄骅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任副主任，开始大量收集黄骅烈士的资料。1985年，县里为了整理党史，把曾在当地工作过的许多老同志请来座谈，几个老同志的回忆引起了王新华的注意：黄骅烈士牺牲时，他的妻子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哭，很可怜。

　　黄骅有妻子、后代！这个消息让王新华很兴奋。从此，寻找黄骅妻子和后代的想法一直在王新华心中盘桓不去，他想，如果找到了烈士的妻子和后代，那么，就一定能把黄骅烈士更真实、更丰满的史料挖掘出来，而且，身为黄骅人，也应找到他们，告慰英灵。

　　2 上海的线索

　　王新华先后访问了在冀鲁边区、渤海军区的几十个老同志，但仍然没有找到黄骅妻子和孩子的消息，难道她们后来也遇害了吗？

　　1988年，王新华找到了原渤海军区的政治部主任辛国治，获得一个线索：黄骅牺牲时，中共新海县委第一任县委书记叶尚志在上海，他可能知道黄骅妻子的下落。

　　王新华1991年得以成上海之行。几经辗转见到已从上海市委组织部部长位子上离休的叶尚志。叶尚志说，黄骅确有妻子，姓顾，其他的情况就不清楚了。不过，有一个线索，黄骅的妻子怀孕时，县妇联主任李慧负责照顾她，而李慧，也在上海。

　　找到李慧，她已83岁，因严重的心脏病正在医院治疗，见到黄骅来的王新华，很高兴。李慧清晰地回忆，黄骅的妻子叫顾兰青，与黄骅年纪相仿，当时在边区机要科当译电员，他们生过三个孩子，大的是个儿子，托养在老乡家，后来找不到了，估计是被叛徒灭后，二女儿也托养在老乡家，当时黄骅烈士牺牲时顾兰青抱着的是小女儿，刚出生不久。

　　李慧说，顾兰青后来可能落在了杭州，改嫁了。

　　王新华兴冲冲地赶到杭州，查询了当地省、市政府、妇联、医院等有关部门，都没有顾兰青这个人。

　　他不知道，顾兰青为了纪念黄骅，已改名为王毅(南方口音“黄”、“王”不分，“毅”取“忆”的谐音)，且早于14年前去世，哪里能找得到？

　　3 阳新方面说黄骅没有后代了

　　1992年，王新华退休了，但找黄骅的后代的愿望一直没有减退。但他分析，因为年龄的关系，顾兰青可能不在人世了，但大儿子出了事，她再不会把小女儿撒手了。

　　王新华又先后去了昆明、贵州等地，问了好多老同志，但都不知道顾兰青的下落。

　　一晃又是十多年过去，王新华的头发都白了。2005年，他通过黄骅市政协与黄骅烈士原籍湖北阳新县政协取得联系，对方反馈过来的信息说，他们也找过，黄骅没有后人了，在家乡只有一个侄孙。这个消息让王新华很失望。

　　随着年龄的增长，王新华有了一种紧迫感，与黄骅共过事的老战友越来越少了，现在找不着，以后就更没有头绪了。

　　黄骅市委、政协的一些领导很支持他，宣传部长张建华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要不从档案上下手？

　　这个主意让王新华眼前一亮，开了介绍信就去了山东，到济南军区、民政部门查询黄骅烈士的档案，但查遍了，没有踪影，有关同志对他说，黄骅烈士牺牲时，战火纷飞，就是有档案也可能丢失了。

　　不过他这次没有白跑，找到了一本发黄的《中华著名烈士200人》，其中有许多关于黄骅烈士的珍贵资料。

　　在济南，王新华特意去了黄骅烈士安葬的英雄山，深深鞠躬，他面对长眠在地下的英灵流下热泪：黄骅烈士，您安息吧，我们黄骅人牢记着您的贡献和牺牲。作为黄骅人，我一定找到您的儿女，请他(她)到黄骅的土地上去看一看。

　　4 是“刘良明”，不是“刘良民”

　　就在王新华苦寻无门的时候，他把写成的黄骅传记让当地一些老同志看，一个叫李金伦的老干部知道了他多年来一直在寻找黄骅的妻子、儿女，把头一拍：“我了解一些，顾兰青后来改了名字，是两个字，可能是叫王毅。”

　　原来，李金伦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曾在县委工作过，黄骅县委曾派人找过顾兰青，所以知道了一些情况。当年也在县委办公室的老干部邢文俊也证实了李金伦的说法，他回忆起来，顾兰青改嫁的丈夫也是老冀鲁边区机要科的，后来可能是浙江省机械厅的厅长。

　　听到这个消息，王新华如获至宝，今年6月初，他决定自费再下江南，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子女和老友们不放心，让老伴陪着他。

　　一路奔波，老两口先到了黄骅老家湖北阳新，找到了黄骅在老家惟一的亲人———侄孙子黄兹达。黄兹达确切告诉他，黄骅没有后代了。

　　但阳新县党史办的陆泉生肯定地证实，顾兰青改名叫王毅，改嫁的丈夫叫“刘良民”，曾任浙江省机械厅厅长，但估计，因为年龄问题，在世的可能性很小了。

　　王新华说，不管王毅和刘良民在不在世，只要找到他们中任何一个人曾经所在的机关，他们的后人也必然水落石出了。于是王新华和老伴又改奔浙江。

　　到了杭州，王新华找浙江省委、找政协，一个小地方来的老者，人生地不熟，光跨进省级机关的大门就费了好多周折，好在王新华特别有韧性，而且，态度谦和，言语诚恳，让对方不好拒绝。

　　他找浙江省机械厅，但这个机构已经不存在了，找到了机械厅可能合并的部门———轻纺厅，但也没有查到“刘良民”这个人。

　　王新华在杭州住下来，和老伴在浙江省有关部门间奔波，一次次等待、打问。最后，他把希望寄托在浙江省老干部局，他想，“王毅”、“刘良民”都是老红军，老干部局应当有记载。但去了两次，都没有等到有关人员。

　　第三次到老干部局，一个工作人员说：“我们不知道有这个人，查电脑资料看看。”不一会儿，工作人员对他说，查到了，没有“刘良民”，有个“刘良明”，曾任浙江省机械厅厅长。

　　王新华一喜，“那肯定就是他，一定是南方口音我分不清。”

　　老干部局的詹同志经过多方联系，随后拨通了刘良明儿子刘鲁新的电话，说有他父亲的老战友来看望他。刘鲁新很兴奋地说，他正在江西上饶办事，马上往回赶。

　　5 弟弟诧异：姐姐咋成了黄骅的女儿

　　半天之后，刘鲁新和她姐姐刘鲁彬敲响了王新华在宾馆的房门。一见刘鲁彬，王新华在心里点头，这肯定是黄骅女儿，眉眼和黄骅简直是一个模子刻的！

　　王新华刚说明来意，刘鲁彬上前激动地说：“我就是黄骅的女儿！”一旁刘鲁新很诧异：“姐姐，你怎么成了黄骅的女儿？”

　　这时，刘鲁彬吐露了一个埋藏多年的秘密：在很小的时候她对自己的身世就有怀疑，她原来叫王鲁滨(“王”、“黄”当地同音，“鲁“黄骅市旧属山东，“滨”是海滨之意，现在看也是顾兰青为纪念黄骅为她取名)，上小学时，父母却给她改为姓刘，滨改为彬。母亲说她是1945年生的，但自己也觉得比同龄人大。再有，1953年，组织上把寄养在山东的姐姐找回来，叫王延冰(生于延安冬天)，回来时严重营养不良，两年后因恶性肿瘤去世。她和姐姐长得一样，和弟妹们一点也不像，也不像妈妈。妈妈老是对她讲黄骅叔叔的故事，让她长大了到黄骅县看看。

　　“文革”期间，母亲被诬出卖黄骅，遭到毒打，1967年就半身不遂，1976年病重时曾对她说，“孩子，你是黄骅的女儿，不告诉你，是怕影响你和继父和弟弟妹妹的关系……”

　　1977年，母亲去世，刘鲁彬把这个秘密深埋心中，因为她是四个弟妹的姐姐，也怕继父不高兴。2000年继父去世，她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电视报纸上一有黄骅市的消息，她就激动，但因为年事已高，而且经济上比较拮据，北上黄骅的愿望几次搁浅，她也担心，自己找去，黄骅市是不是认可？

　　刘鲁彬初中毕业后，曾下乡8年，后随丈夫到青海一家工厂当工人，为照顾杭州生病的母亲，也影响了前途，后企业效益不好，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退职经商，但被骗得血本无归。后来，她在饭馆包过包子，当过钟点工，有一子一女，儿子现在青海当工人，曾下岗，女儿在杭州一家银行，生活尚可。目前，她和老伴在杭州生活，自己没有养老保险，依靠丈夫每月1500元退休金租房过活。

　　刘鲁彬说，如果不是黄骅来人，她也许一辈子都不能到父亲牺牲的地方来看看了。

　　6 女儿回家

　　今年6月27日，黄骅烈士牺牲64周年前夕，刘鲁彬回到黄骅，当地以最隆重的礼节欢迎她，黄骅市五套班子全体出动，群众万人空巷，附近县市领导纷来祝贺。黄骅人奔走相传，心潮起伏，都像找回了一位久违的亲人。在黄骅牺牲地、刘鲁彬出生地以及黄骅烈士战斗过的每一地方，刘鲁彬都流下行行热泪。

　　在黄骅人看来，刘鲁彬高音大嗓，直爽豪迈，颇有乃父风采，这位南国女儿竟像本地的女子；刘鲁彬感动，黄骅人重情重义。更感欣慰的是，父亲的热血已浇灌出富饶祥和之花，以父亲名字命名的这片热土，如今已成河北省环渤海经济圈上的璀璨明珠。

　　几天后，刘鲁彬返回杭州，依依不舍，她说，她会常回家看看，这是让她魂牵梦萦的地方。

　　据黄骅市一位领导称，42万黄骅人民都在惦念着英雄的女儿，黄骅市委、政府正计划帮助她，以告慰黄骅烈士。记者揣度，如此，那定是另一段佳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