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际关系

　　／世相素描／

　　许 锋

　　英雄气短，美女情长，千古不变。但现在英雄气短在腰包干瘪，美女情长的目标是你的身家和钞票，否则，美女若有兴趣听完你朗诵的一首诗，对你已是极高的礼遇了

　　世界上最复杂的是人。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几种境界，君子之交、莫逆之交、忘年之交、贫贱之交、金兰之交、刎颈之交、竹马之交、布衣之交……没见过面却知根知底的人的交往叫神交。不过，以上之交要想持久，大抵都要忽略一样关键的东西，那就是物质，或者是金钱。不管你有钱还是没钱，有地还是没地，身家多还是寡，不谈物质，只谈精神。物质为精神服务，而非精神为物质导引。古人的事我说不好，现代人的事我倒有一些感触。

　　有一个朋友，原来关系不错。她在电台时还给我新出的书做过专题访谈。大约一年没见面，有一天，她邀请我晚上去参加一个活动，说是对我的写作一定有帮助。我问，她也不详细说。我就去了。去了觉得不对劲，人不少，都挺神秘，还发了票，没票不让进门。进去之后，我明白了，这是一场传销经验交流会，朋友要拉我下水呢。我对这个一点都没兴趣，瞅了个机会脱了身。朋友的电话很快追过来，一定要我回去。我一定不回去，她又要我一定把票送回去，票很抢手。我心里又气又乐。若把我们之间的交往当作君子之交的话，因为她有了物质上的目的，交往戛然而止。

　　社会上有过这样的说法，你要想不理谁，想和谁断绝交往，最好的办法就是向他借钱，借得越多效果越理想，借得越多人家离你越远。也许是笑谈罢，我没试过。但若是真需要用钱，甚至借钱救命的话，朋友们都逃难似的藏匿了，那你人没死，心先死了。

　　但物质的时代总离不开钱。几个朋友聚在一起，话题就是钱。股市火爆，那就说股票。你投资多少，赚了多少；我投资多少，亏了多少。房价高企，那就说房子。投资回报率多少，贷款多少，月供多少，围着钱转圈圈。还有车，车款、车价、买车、换车。若你在一座大都市，在非常喧嚣的场所，大谈特谈诗歌、小说、音乐，乃至即席诵读得意之作，恐怕就成了彻底的怪物了。

　　权当自己是英雄。若有两三个美女在侧，搁在古代，至少从我现有的阅读视野里，那一定是非常富有风情的场面，吟诗奏曲，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古人好像从不食人间烟火，什么房子、银子，谈那干啥？俗。当然，那一定是文学所刻意描绘的景象，人要是连吃的、住的都没下落，仅仅饱餐精神食粮，到底是有些心虚的。但搁到现在，甭说吟诗奏曲了，一般人也不会。就算是能显摆两下子，走吧，去KTV，去夜总会，那里你想怎么唱就怎么唱，想怎么扭捏就怎么扭捏。但是，有一条，那些地方真势利，没钱你可别去，下贱。

　　英雄气短，美女情长，千古不变。但现在英雄气短在腰包干瘪，美女情长的目标是你的身家和钞票，在这个基础上，什么情调、雅致，该有的精神享受一点都少不了。若不是这样，你拉着美女的手，说，我给你朗诵一首诗吧，美女若有兴趣听完，对你已是极高的礼遇了。

　　人际交往中，不谈钱太落伍了、太土了。但谈着谈着，有人就忍不住要借钱了。都是朋友，不管是哪类“之交”，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再说他又不是没有能力。得，自打你张口，这朋友不说决裂，起码就疏远了。如今是投资的时代，人家投资，是有回报的，借钱给你，你是借鸡下蛋最划算，人家能有什么回报呢？不鸡飞蛋打就万幸了，不提心吊胆那心理素质就好得不一般了。

　　要说如今的人际关系，简单也真是简单。上班是同事，下班谁也不认识谁；想起来是朋友，想不起来两三年不打一个电话。要说复杂，也真是复杂，都怕别人抢自己的饭碗，所以得使出浑身解数，以求自保。

　　脆弱。这年头，交一个什么什么“之交”的朋友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若是有了，一定要珍惜，要像大熊猫似的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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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