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路上的湖北画家 油墨背后的酸甜与苦涩

　　北京宋庄——中国当代艺术家集散地，仅画家就有1400余人，这一现象已引起世界关注。上月下旬，记者前往宋庄，探访了这一特殊的当代艺术家群落，并与其中的30多名湖北籍艺术家进行了深入沟通。

　　“我对自己的前途有一种期待，而这种前途究竟是什么，终点在哪里，自己也并不清楚，好像自己永远在路上……”一名画家这样说。

　　虔诚

　　“艺术之梦，追求的过程更重要”

　　早晨的宋庄，温柔且安静。北漂的艺术家选择了一种田园的生活方式，却仍然不得不面对追梦路上的尴尬和艰辛。

　　一座农家大院边，一辆货运卡车，几个汉子打着赤膊在卸货：几十幅油画、生活用品……游敏忙上忙下，满头大汗，虽然疲惫，脸上却写着坚定和兴奋。他从武汉刚刚北漂到宋庄，行李才从武汉发过来。

　　空落落的大院，晨曦照到了每个角落。像生活在宋庄的其他1400余名艺术家一样，游敏租的这座农家大院，既是住处，也是工作室，共200余平方米，年租金2.6万元。经济条件好的艺术家，可以租下或买下更为宽敞的地方。

　　“我们这些搞艺术的北漂族，追求更多的是一种精神生活，追寻艺术之梦，寻求精神上的安顿，”游敏说：“我把《西方美术史》读了几十遍，特别是写到艺术家心路历程的那些部分，反复地读，越读心里越坦然。”

　　今年43岁的游敏以前在红安县文化馆工作，1997年漂到武汉，今年初才把户口迁进武汉。他酷爱绘画，自学成才，在武汉10年间，他画了400余张小幅的纸本油画，有的入选中国油画展，有的在《中国油画》、《江苏画刊》等刊物上发表，有的被名家收藏。

　　撇下妻子和两个已经读高中的孩子漂到北京，作出这样的决定，游敏在内心里斗争了好几年。

　　“宋庄是中国当代艺术家的集散地，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画家在这里生活。我到宋庄，就是为了一种更好的交流和碰撞。”游敏说：“其实，我在武汉开一个古玩店，也可以赚到生活费，但是，对于艺术家而言，追求的过程更重要。”

　　跋涉

　　“抗争是一种向上的状态”

　　潜江画家饶松青1990年就到了北京，是全国最早的北漂画家之一。

　　他先漂到北京圆明园艺术村落，村落解体后，又顺“流”漂到宋庄。当初，所有家人和亲戚都反对他北漂，认为这跟跑江湖没什么区别。“但是，我对自己的前途有一种期待，而这种前途究竟是什么，终点在哪里，自己也并不清楚，好像自己永远在路上……”饶松青说，最初的几年他过得非常苦，有时到学校代个课，有时到商场站个柜台，有时画广告画等，赚点生活费。今年，他总算熬到了头，一家画廊看中他的画中苦涩的价值，与他签订了5年合同，每年以68万元买断他的作品。

　　来自黄冈的画家侯庆则比饶松青要幸运得多。1991年，他漂到北京的第二年就被一家台湾画廊看中了。原因是他画的女人体很受买家欢迎，一年要卖几十张画。如今，他又与北京的一家画廊签约。

　　侯庆说，他主要画两个题材的作品，一是女人体，一是枯荷，但性感的女人体比荷叶要好卖得多。“过去，艺术作品讲究永恒性，能不能载入史册，但现在，社会的审美趣味在发生变化，有钱人都喜欢养眼的、刺激的、新鲜的东西，如果不迎合他们的口味，你就无法生活。”侯庆有些感伤地说。

　　比起侯庆、饶松青，来自黄石的画家卫保刚则苦得多。他漂到北京已10年，但只卖出两张画。不过，这两张画卖价不错，共10万元。

　　卫保刚最苦的时候是买一书包馒头，用10元过了整整一个星期。直到今年，他才把妻子从黄石接到北京，结婚5年才开始要孩子。卫保刚对记者说：“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这个职业。人生总会有起起落落，我现在正是与命运抗争的状态，而抗争也是一种向上的状态。”

　　绝处逢生

　　游荡在艺术与市场之间

　　李晓峰2000年毕业于中央美院壁画系研究生班，随后在北京崔各庄费家村租房画画。

　　他画了5年油画，但直到2005年才以1000元卖出一张。他的妻子卢芳是咸宁某校的美术教师，辞去工作来到北京，孩子也跟了过来。一家三口的经济压力使李晓峰喘不过气来。

　　这时，北京奥运场馆建设和房地产开发正如火如荼，李晓峰因爱好古玩，从工地收集了数以千计的古瓷片。2006年，他突发灵感，用3个月时间，把500多片明清时期的青花瓷片进行加工，并用银丝线穿起来，拼成一件衣服，送往画廊展出。没料到，这件作品立即引起轰动，很快以4000美元卖出。

　　接着，李晓峰又做出第二件作品：用古瓷片拼成一件旗袍，又卖了10余万元。有人评论说：“李晓峰的作品既是传统的，又是最当代的，在全世界绝无仅有。”

　　目前，李晓峰正在制作又一件古瓷片衣服，准备自己穿上参加一次当代艺术作品展。他说：“这是一次行为艺术。”

　　襄樊籍女画家杜婕及其丈夫刘海舟、黄石画家华继明及其妻子洪帆，也有过绝处逢生的经历。在一贫如洗的时候，杜婕临摹了一张靳尚宜的女人体，拿到北京潘家园市场，不到5分钟就被人以250元买走了。华继明则因自己的作品不好卖，便将当代著名艺术家的名作画到一起，起名《九十年代艺术史》，也卖了出去。如今，他准备画一组关于当代艺术史的作品。

　　洒脱

　　“骨子里追求独立自由的精神状态”

　　毕业于湖北美术学院的陈羲曾做过汽车贸易生意，今年初，他和女画家朱乒来到宋庄，开始另一种生活。

　　陈羲说：“我觉得做艺术一定要有物质基础，脱离油盐酱醋的羁绊，才能做得纯粹一些，轻松一些”，幸运的是，到宋庄仅几个月时间，他就卖出了好几幅画。

　　刘港顺和谭洁夫妇原本在黄石开了一家“后人类书店”，经济条件和生活条件都不错，但他们抛开了这些，于2002年带着两万元北漂宋庄。刘港顺制作版画，第一个月就卖出一张，1000元，第三个月又以6000元卖了两张。随后，他又开始画油画，前不久，他的一幅名为《美国制造与欧洲拼贴》的油画被美国一家知名画廊相中，将于今年秋在美国展出，刘港顺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人认可了他的作品。

　　鲁一凡对艺术的追求似乎更为执着，他告别妻女，只身来到北京5年了，作品也一直不太好卖，但他说：“我的画看起来很抽象，其实我一直在写实。我总想把自己的心灵世界如实地画出来。”

　　正如刘港顺所说：“我们这些人骨子里在追求一种独立自由的精神状态，并通过绘画的方式表达出来。这也是一种活法，一种生存状态。”

　　传奇

　　“走自己的路，才能成功”

　　在湖北籍北漂画家中，马六明最富有传奇色彩。

　　马六明于1993年从黄石北漂到北京，与画家朱冥、张洹等人一起创立了北京东村画家村。同年，欧洲著名行为艺术家吉尔伯特和乔治来到这里，马六明构思了一件行为艺术作品来迎接他们：他赤裸着上身，双手抓住天花板上的一个小洞，不久，鲜血流了下来，他晕眩过去……

　　第二年，他构思了《芬·马六明的午餐》这件行为艺术作品：他全身赤裸在院子里做午餐，不料做完后，警察来了，他的行为艺术被定性为流氓行为。马六明为此在看守所呆了整整两个月。

　　马六明说：“那时我还是一个大学生心态，脑子里想的全是艺术，不太了解哪些会与社会现实相冲突。”

　　这次意外的经历却成就了马六明，外国媒体对此做了大量报道，他猛然闻名世界。此后几年内，他先后被邀请到日本、加拿大、瑞士、法国、英国、美国、韩国、印度尼西亚等国表演行为艺术，参加各种艺术节。1998年，他陪一个美国朋友参观长城时，赤身裸体在长城上行走，又在国内造成轰动。与此同时，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停止艺术创作，他的油画和雕塑作品先后在英国、意大利等地展出，曾被邀请参加世界顶级水平的威尼斯双年展。

　　在谈及自己成功的体会时，马六明说：“艺术家最重要的一点是要了解自己，然后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不要受太多的外界影响，比如商业影响、生活影响及别人的好恶等影响。走自己的路，才能成功。虽然成功的标准不好说，但必须是用学术和商业两条腿走路，作品价格炒得再高，但没有学术价值也不行。只有在当代艺术史上有学术位置，商业上也被承认，相辅相成，才算是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