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丝裙子里的灵魂

　　周水欣

　　在百货公司看中一条裙子，飘逸的料子，随着午后的风轻轻动了一下。我不由自主被它吸引，走过去，用手碰触，轻若无骨，料子在指尖轻轻滑脱。透明的，却有着水墨重彩的底色。里面是同样滑嫩的吊带衬裙。拿到镜前一比，衣服已经熨贴地环绕在我腰间，好像有魂灵般。我鬼使神差，就买下了这条价格不菲的连衣裙。抱着回家的时候，还在暗自诧异。

　　在这之前的我，是牛仔裤和棉布T恤的拥趸。所有衣裳都以简洁为主，全部可以随时剥下来扔进洗衣机。并且，全部搭配平跟鞋。虽然我不喜欢中性风，但却在身体力行。就这样度过很多青葱岁月啊。

　　直到这第一件有妖气的桑蚕丝裙子。

　　我去翻吊牌成分：百分之百桑蚕丝。我是知道真丝的，但真丝比桑蚕丝厚，这种料子，就像美女的皮肤，吹弹得破，好像稍微一用力，就要撕裂了一般。

　　穿上我的第一件蚕丝裙子，镜子里短发的自己似乎有了奇妙的变化，一个平淡女子，忽然多了丝妩媚。我不由睁大眼睛，抿一抿嘴角，露出个矜持的微笑。忽然我觉得我可以改变点什么。毕竟，一成不变了这么久。

　　为了这条婀娜的裙子，还配了一双坡跟的编制凉鞋。那是我第一双有跟的鞋子。说来也很神奇，蚕丝裙子搭配了这双凉鞋，令我神采奕奕。走路比平时不自觉地慢了两拍，身体挺直，下巴微微上扬。神情上不自觉地带着一点点居傲。衣裳真的是人的第二种语言呢，它在说，我正在破茧化蝶。

　　然后，受了蛊惑一般，开始寻觅下一条、再下一条蚕丝裙子。每一条蚕丝裙子都有飘逸的外形，从花色到式样都充斥着浪漫、细致、优雅和随心所欲。好像并不关设计师什么事情，而是每块蚕丝里的灵魂。那件绿色的桑蚕丝裙子，有细麻布作为辅助，做成重叠繁琐的波希米亚感觉，里面的小小吊带衬裙只包住臀部，潇洒而闷骚；那件腰带系到胸口的孔雀蓝底色的裙子，盛装的样子，大领口不觉性感，只添纯真，可以在里面搭条细腿牛仔裤，7厘米高跟鞋，狂野长卷发下，不羁的心；肉粽色的洋装裙，不规则树叶，里面咖啡色的衬裙长出来，波浪状的曲线，小小的包着粽色线边的领口，可以冬天当长衬衫配喇叭裤，或者高统靴，外面直接披件大衣去参加PARTY……

　　夏天，我们开车去横西小镇参加西瓜节。我穿的蚕丝衬衫被他笑是西瓜图案。清新的绿，繁杂的几何图形。袖子和下摆都曲里拐弯，不知道会怎么延伸出去。女友笑说，“这件衣裳摆在架子上，好像在无声地尖叫着她的名字，一会儿她不见了，我心想一定试穿去了。她一出来，我们都笑，就是她的嘛！”大家已经自然而然地认为，我就是穿蚕丝的女子了。

　　我的那些棉布T恤的岁月，似乎刷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桑蚕丝是丝绸的一种。据说桑蚕丝里含有18种人体所需的氨基酸，对皮肤有营养和保健作用，能保护皮肤下血管的弹性，延缓皮肤衰老，是天然的蛋白纤维。桑蚕丝性凉，适合夏季穿着。脾胃虚寒的人不适合。它在不动声色间消减了人的热量。对那些内心炙热，似有无名火焰在燃烧的身体，蚕丝是她们的清凉剂。每当那些情绪激动的身体无处寻找发泄的途径，蚕丝可以纾解有害的郁结。这样看来，倒真是属于我的恩物呢。

　　我一腔容易着火的内在，包裹在看着清新飘逸的蚕丝里。蚕丝消解着我的狂躁，安抚着我的心境。只是，这些情绪也消耗了蚕丝。蚕丝就像身体的心理医生，它外在看似脆弱，实则以柔克刚，它令身体活血化淤，却也损伤自己。它并不好保养。褪色、缩水、不能暴晒、不能潮湿，不能用洗衣粉，只能用凉水，只能手洗。在这样呵护之下，也只能保持几年的生命力，渐渐就破败不可收拾。蚕丝的好日子，也就这么一点点。可是，过得意义非凡。我在想，也许它会在被主人束之高阁的时候，心里想着主人曾经波澜起伏、澎湃激昂的峥嵘内心世界，由它温柔呵护着化险为夷的那些日子，一定会发出会心微笑，也许就是那一声裂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