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可否不讲"礼"?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8月12日02:20 中国青年报

  张丰乾

  ■如果要问“人民可否不讲礼?”估计回答“是”的人少之又少。但反观我们的日常生活乃至学术研究,“野蛮开发”、“野蛮装修”、“野蛮旅游”、“野蛮消费”乃至“野蛮批评”,并不鲜见,更多的虽然不是野蛮,但是已经很粗鄙的言行,使得礼仪之邦的美名一再蒙羞,其中也包括对于儒家思想在先入之见和一知半解的基础上大加鞭挞。这正是“礼”需要“教”的原因。

  儒家的一大“罪状”,便是统治阶级的代言人或者人民群众的欺骗者,与此相关的形容词便是“落后”、“反动”、“伪善”,至少也是“过时”。这种批评其实在战国时期的墨家、道家、法家的思想作品中屡见不鲜。问题是,那时这些批评多是出于学理的批评,而非意气之争。在思想界以外,当时也有道听途说式的指控和漫无边际的谩骂,更有权贵显要对于儒学的排斥、嘲弄以至侮辱。可以说,在儒学的历史上,各个阶层的人士都曾激烈反对儒学,而儒学依旧保持了顽强的生命力和旺盛的创造力。

  但是,有一种“五四”以来就比较流行的看法需要留意,就是认为儒家的核心思想是“礼教”,其本质是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有人进一步以为“儒家思想根本就不讲天下公认的自然真理和社会真理”,所以“科学”和“民主”也被视为攻击儒家思想的利器,至今有人奉若至宝。且不说儒家历来所主张的“理”,就是要破除人欲之“私”,包括最高统治者天子在内。稍微了解一下中国古代科学史,就可以发现秦汉以后在天文、历算、水利、建筑、医学、生物、地理等领域有成就的学者,都是熟悉儒家思想,大多数也是认同儒家思想的。孔子本人在当时就是百科全书式的学者,明清以来的大学问家如徐光启、顾炎武、戴震、阮元等都是兼通人文和自然学科。阮元明确指出天文历算等“乃儒流实事求是之学,非方技苟且干禄之具”。而这一时期对于西方学术进行认真引进和具体介绍的,也都是有深厚儒家文化素养的学者。这些事实,只要摒除师心自用和数典忘祖的心态,而稍加留意,是很容易发现的。

  而以“人民”的名义批判儒学,曾经是深入人心,至今也是广有市场的,仍然是一个值得深入探究的问题。中国传统的礼乐文明,是儒家自觉维护、传播和更新的,这是儒家历史贡献的一个主要方面。“礼尚往来”,是任何民族、任何社群正常维系的基本价值之一。“礼”的本质是“屈己而尊人”,在社会交往中向对方表达敬意,这是最大多数的老百姓都认可的处世原则。无论是多么激烈的体育比赛,双方都被要求遵守基本礼节,任何文明的比赛都必然是以“礼”贯彻始终的。儒家就是把这些日常的、自发的、普遍的社会规则加以提升,而强调“礼教”的重要性。

  稍微了解一下儒学的历史,就不难发现儒家学者和人民群众的良好互动。比如,东汉末年的大学问家郑玄遭遇了黄巾军,他得到的是礼遇而不是伤害。《宋史·道学传》记载周敦颐、邵雍、二程兄弟等大思想家都是久居民间,不仅批评朝廷的不正之风,还身体力行,使当地的民风民德淳朴礼让。而在“文化大革命”中,也是无数默默无闻的民众冒着风险收藏和保护了一大批儒家文物。倒是一些“半吊子文人”,见风使舵,对儒家和传统文化肆意嘲弄。而大多数没有恶意的人们也因此疏远、质疑乃至鄙视关于“礼”的学问。

  西方研究中国思想的学者,则非常重视儒家“礼”的思想。在英文世界,用来翻译“礼”的单词不下十几个,大家觉得还是不满意,似乎任何一个单个的英文单词都不足以表明“礼”的丰富性。根据杜维明先生介绍,最近有美国学者用“civility”翻译“礼”,实际上是揭示了“礼”是“文明”的同义词。美国芝加哥学派的社会理论家希尔斯(Edward Shils)提出的civilsociety,翻译为“公民社会”,“市民社会”或“民间社会”的理论,影响非常大。杜维明先生说,civil的原始意义是“非野蛮的”,“非武力的”,“非官方的”,这些都是“礼”的固有内容,当然不能认为官方不需要“礼”。希尔斯认为孔子的思想为现代的公民社会提供了丰富的思想资源,甚至认为是开创者,如杜维明先生所言,这对很多中国学者来说是天方夜谭,但西方有关学者普遍认为儒家“礼”的思想和“市民社会”的构想有内在联系。

  如果要问“人民可否不讲礼?”估计回答“是”的人少之又少。但反观我们的日常生活乃至学术研究,“野蛮开发”、“野蛮装修”、“野蛮旅游”、“野蛮消费”乃至“野蛮批评”,并不鲜见,更多的虽然不是野蛮,但是已经很粗鄙的言行,使得礼仪之邦的美名一再蒙羞,其中也包括对于儒家思想在先入之见和一知半解的基础上大加鞭挞。这正是“礼”需要“教”的原因。

  关于“礼教吃人”,是我们很熟悉的批判口号;“送礼成风”,更是我们深恶痛绝的腐败现象。但是,如果我们明白,“吃人”的其实是强权加阴谋,而“腐败”的其实是贪婪加猥琐,正如“人民”、“革命”、“自由”、“民主”等价值,都会被扭曲、被利用、被玷污,那么,对于儒家的无端指责就会减少一些,对于社会对于自身责任的承担就会增多一些。事实上,儒家内部,从孔子开始,就在反思如何避免礼的空洞化、虚伪性,就以“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态度抨击僭越礼制的统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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