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规划100年：寻找归属感

　　早报特派记者俞懿晗发自芝加哥

　　从飞机上俯瞰芝加哥城，呈现在眼前的几乎是一张立体图纸。

　　笔直的公路和整齐的街区无一不在提醒说，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规划之城”：1871年的大火灾几乎摧毁一切，除了中心城区遗留下的白色水塔（watertower），芝加哥的一切都是被“计划”出来的。而那个几乎被视为城市之父的规划者，丹尼尔·伯纳姆（DanielBurnham），早在他1909年公布的规划方案里就提出，20世纪的芝加哥将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城市之一”。

　　2009年，芝加哥全城将举办一系列活动，纪念伯纳姆的传奇性规划诞生一百周年。“我们不仅要总结过去，更要向前看。”“芝加哥大都市展望2020”项目的运营总监特雷西·弗莱明告诉早报记者，“100年前，伯纳姆为我们做了百年规划，至今我们的很多工作都只是他计划的衍生品。那么百年后的今天，我们又该如何展望未来？”

　　作为戴利市长倡导成立的由商界人士组成的区域性规划组织，“芝加哥大都市展望2020”至少继承了伯纳姆思想的两个精粹：其一是区域发展概念。伯纳姆曾经提出的芝加哥区域概念，从威斯康星一直绵延到印第安纳。而“芝加哥大都市展望2020”所涵盖的区域，也包括伊利诺伊州6个县，272座城镇；其二便是“伟大”精神，如今的芝加哥对国际地位、对“世界级城市”的渴求远比其他美国城市来得执著而野心勃勃。

　　“芝加哥……不是在和附近的社区竞争，我们的竞争对手是上海、伦敦、巴黎。”弗莱明说。在他看来，这正是他和“芝加哥大都市展望2020”项目存在的原因———为芝加哥大都市区的未来找到一个新的发展方针。

　　不仅为芝加哥市服务

　　东方早报：芝加哥大都市区是一个地理概念还是经济上的联合体？

　　弗莱明：芝加哥城约有300万人口，整个地区的总人口则超过800万。这其中包括伊利诺伊州6个县，280多座城镇。这里的一些社区有150多年历史，甚至比芝加哥城还要历史悠久，一些则是新兴的。之所以把这个区域称作芝加哥大都市区，是因为我们在几大方面共享同一个基础，比如税收和公共教育系统，还有同样的公共交通体系。另外规划部门也认可这块地方为“芝加哥大都市区”。这是个美丽富饶的地区，拥有丰富文化积淀，以及很多宜居城市。

　　东方早报：和“规划纽约2030”项目相比，芝加哥有何特别之处？

　　弗莱明：两者确实有些类似的地方，比如我们都邀请商业伙伴加入其中，都是区域性的发展规划。但芝加哥的独特历史和地理位置使我们面对未来发展有特殊的机遇和挑战。我们不仅为芝加哥市服务，还为大都市区的其他280多个城镇服务。我们希望整个地区能成为全美的中心，并在世界范围占有一席之地。芝加哥大都市区的名字应该和伦敦、纽约、东京、巴黎、法兰克福这些世界级城市出现在一起。我们希望能吸引全世界的年轻人到这里定居，起码把芝加哥纳入他们未来发展的考虑范围。这里有很棒的学校，但我们不希望那些精英毕业后说，我要搬去纽约、旧金山。我们希望把他们留在家乡。有人说芝加哥是属于20世纪的城市，但我们希望在21世纪的芝加哥仍然魅力无穷。

　　东方早报：作为由大企业参与的非营利性组织，你们会不会被市民误解为商人通过市政建设牟利的工具？

　　弗莱明：我们1999年刚成立的时候，确实有些人和组织对我们很怀疑。他们担心，这些商人想对社区发展指手画脚，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动机。我们和很多市长、民选官员谈过，告诉他们“芝加哥大都市展望2020”是想提供帮助，让整个区域繁荣发展。我们做了很多研究，这些都成为地方政府的评判依据。渐渐就很少有人质疑了，现在我们和镇长的关系都很好，甚至有镇长担任我们的董事会成员。每一季度他们都可以参加我们的董事会，了解我们没在背后偷偷摸摸干坏事。（笑）

　　但其实芝加哥商会也是由企业组成，那没关系。我个人认为商业社区长期以来不太习惯关注公众和社会问题。现在的大企业很愿意给出承诺，帮助市政府解决一些民生问题，这就是我们提倡的“公益创业”。通过“芝加哥大都市展望2020”项目，那些大企业家们说，为了建设公交设施，芝加哥应该提高税收，包括他们的缴税。今年5月份，我们要求这些董事增加燃油税，有十多位企业家在同意书上签了字，公开倡导提高燃油税。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就是“芝加哥大都市展望2020”项目与众不同的地方，也是芝加哥的独特之处。我认为这是很了不起的。

　　提高公众区域意识

　　东方早报：基础设施建设是重点工作，你们有何计划？

　　弗莱明：首先要让所有建筑，新的旧的，都很坚固。明尼苏达州的大桥断裂事故给了所有美国人警示，这完全是个悲剧，我们不能让这种事再有任何机会发生。

　　作为一个大都会区，芝加哥必须继续在公共设施，特别是公共交通体系上投资。我们意识到在美国，每个人都买得起车，美国的油价比起其他地方还算低，所以公路怎么造都不够用。我们不能指望把每个角落的人都用公路连接，如果这样做，城市就会没有绿地，没有河流湖泊，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交通堵塞。因此，我们必须用新方法解决问题，比如公交。我们正在推动巴士快速交通系统。我们给巴士专门设定路线，每个站台都能让大量乘客在短时间内迅速上下车。控制红绿灯也是缓解交通的有效方法。

　　你知道，多少年来，人们所理解的“美国梦”就是先买辆车，接着买两辆，然后买更大的车，再然后是更豪华的车。可是对防止全球气候变暖来说，这并不是好事。我们不是政府机构，我们不能命令市民说，你们必须走路，但我们希望能通过信息和宣传让普通人意识到环境的重要，意识到如果要可持续发展，就必须在交通上变得更环保。

　　东方早报：所以你们的工作主要以宣传教育为主？

　　弗莱明：对。我们希望提高公众的区域意识，有一种属于芝加哥的归属感。我们希望通过教育让公众有全局观，理解地区的意义。有一种情感联系，我们都支持一个球队，我们都喜欢迈克尔·乔丹，我们都喜欢到湖边去玩，直接捧起湖水来喝。我们有共同的利益、挑战、机遇、资源，我们想让大家知道。我们还特别制作了一种电玩游戏，名叫“都市乔”（MetroJoe），网上就能下载。从今年秋季的新学期开始，我们就会把游戏盘分发给所有学生。这里面会告诉他们，这个地区的人怎么工作，怎么娱乐，用什么方式生活，还有这些为什么跟中学生有关。

　　东方早报：芝加哥似乎有无数区域性组织，很多都是由戴利市长牵头成立的，会很混乱吗？

　　弗莱明：那是因为这个地区有无数地方政府。如果有个商人想在某个街区开个商店，但这个街区恰好是两个社区的交界处，他该和谁打交道？哪个社区应该收他的税？这些问题都需要有人解决。有时可以很顺利，有时社区之间也会发生争吵和分歧。我相信所有地方政府都认同一点，合作比争斗更有帮助。

　　奥海尔国际机场的扩建就是个例子。很多地方政府在扩建问题上和芝加哥市持不同意见，于是戴利市长牵头组织了大都市镇长会议（MetropolitanMayor'sCaucus），尽管大家在机场问题上存在分歧，但还有很多教育、交通、住房、地区规划问题是可以一起合作的。他们共享立法议程和政策方针，事实上2020项目也和镇长会议合作紧密。

　　一切从经济出发

　　东方早报：有人说芝加哥每个都很强，但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

　　弗莱明：现在，没有一个固定特征可以代表芝加哥。我觉得这里是个大熔炉，金融、货运、文化艺术、旅游、时尚、娱乐休闲，这都使芝加哥具有吸引力。但“芝加哥大都市展望2020”项目认为，要使这个地区持续发展，就必须建造一个非常强劲的经济。也就是说，一切从经济出发。

　　上世纪80年代对每个人来说都很艰难。芝加哥和底特律只相隔300多公里，我们成功度过了困难，那是因为我们有多元化的经济。底特律因为不够多元化而遭遇很大困难，直到今天还在承受20年前的痛苦。

　　东方早报：芝加哥大都市区已属于世界级城市群的一部分，你们提出的全球城市又是什么概念？

　　弗莱明：我们相信这个区域已经是，而且将继续成为世界级的城市群。我们不是在跟底特律竞争，更不是在和这里附近的社区竞争，我们的竞争对手是上海、伦敦、巴黎。尽管“竞争”这个词听上去不太友善，但当今社会，人的迁徙越来越方便，资产转移一眨眼就能完成。我们必须让自己变得有吸引力，我们必须确保每件小事都是正确的，最终能构成高质量的美好生活。

　　东方早报：踏入全球城市的竞争行列，未来的挑战有哪些？

　　弗莱明：公交系统需要数十亿美元投入，我们要增加更多小型住房以应对人口结构的变化，这些投资都需要更坚定的政治意愿。还有教育，研究发现对孩子早期教育的投资，未来会得到更大回报。

　　最近10年，大量人搬回芝加哥市中心定居。但我们也很注意地区的平衡发展，在市中心的名牌商品在郊区同样能买到，这个地区有好几个和芝加哥市平行的中心城区。总体来说，这些挑战都是长期存在的，我们要清醒地意识到，变化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发生。所以我们讨论的是长期发展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