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助理集团军”裁撤背后

　　本报记者 公培佳 山东报道

　　

　　按照沾化县的理解，任命十几名县长助理是经济欠发达县为促进招商、整合资源不得已形成的游戏规则，且屡试不爽。但这和目前正进行的党委“减副”显然背道而驰。正开展的新一轮精兵简政动作空前，在大的长期的经济背景下，诸如县长助理的“地方粮票”难以为继。

　　8月14日上午9点，山东沾化县城内闷热难耐，张霖（音）穿过人民广场直奔富国路上的一家文印店时一路小跑。

　　“变化太突然，时间太急。”张的打火机有点失灵，对记者说这句话前试着几次都没把手里的烟点着。张是沾化县一家外商投资企业的办公室负责人，12日他还在外地出差时突然接到公司电话，要求15日前必须回来处理好突发事件，“市里领导马上要来公司视察，县领导陪同人员有变化，原定的汇报稿、出席领导称谓和座次都要事先修改过来”。

　　张霖的措手不及源于把沾化县推上风口浪尖的“县长助理风波”：10日，《经济参考报》刊登“省级贫困县有15个县长助理”文章，鲁北小县沾化引来一片指责，舆论矛头直指政府职能部门机构臃肿；当天下午两点，沾化县委就召开县委常委会进行专题研究，决定一并免去此前由沾化县委自行任命的13名县长助理的职务。

　　事情变化得有些眼花缭乱。按照沾化县的理解，这是经济欠发达县为促进招商、整合资源不得已形成的游戏规则，且屡试不爽；问题是，正开展的新一轮精兵简政动作空前，在大的长期的经济背景下，诸如县长助理的“地方粮票”难以为继。

　　县长助理身份之谜

　　15日下午，记者在沾化县招商服务中心门口遇到来考察合作项目的曾老板，问他对县长助理一职的理解，他回答得非常直接：“肯定是县里领导啊！肯定比部门负责人作用大。”而他此次考察的项目，前期一直就是和一名县长助理在沟通。

　　在富桥路上经营一个小门面店的苏女士听到记者的问话，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她看来，反正领导那么多，只要生意好做就行了。

　　“有些县长助理其实和我们镇的书记是平级的，也是其他乡镇的一把手，但在一些项目上的确要由他们来协调负责。”下洼镇镇政府门前，一位刚下班的干部对记者称。

　　记者多方打听了解到的情况是，沾化县15名县长助理中，除两位是经滨州市委组织部任命的外，其余被撤的13位均是县里自封的，并进行了协助县长、副县长重点项目细化分工；其中，有3位是乡镇领导，两位是国企或合资企业老总，6位是县各重要职能部门领导；并且，有5位县长助理负责协助县长耿涛工作，4位负责协助副县长郭增禄工作，其余分别协助另外4位副县长。

　　不仅如此，多位县长助理还是国企、集体企业、大型项目以及私营企业等经济实体的法人或负责人，并且大多数实体均在其分管的范围之内，同时，他们还要履行原职务的职责。

　　“到底是什么身份，恐怕要视情况而定。”大多数被采访者很难说个一清二楚，他们相同的感觉是“有点乱”。他们反问记者的话是：“县长、副县长要这么多助理，他们不能胜任本职工作吗？多一道程序不是多了道门槛吗？”

　　缘何高产“县官”

　　乱花渐欲迷人眼，到底为了什么？

　　“不占编制，不另发工资，不配备任何班子设施。”沾化县县委给记者的答复是：“只是荣誉称号，甚至都不能称县领导，目的主要是为了促进经济发展。”

　　据悉，位于鲁北渤海湾的沾化，作为1998年山东最后一个脱贫的全国扶贫县，目前38万人口的地方财政收入不足3个亿，仍有省级扶贫项目，工业则刚起步，经济总量仍偏低，属于经济欠发达地区。

　　依据沾化县委官员的解释：招商引资是县的头等大事，为了促进招商，必然要给予相关负责人一定的权威，也就是换个行头。

　　“在资源和地理甚至配套上都不具备明显优势的落后地区出去招商，凭什么得到客商的重视？前几年，出去求人都没人相信。”沾化县招商局一副局长称。

　　另外，记者在沾化采访中处处都能感受到“冬枣之乡”对于冬枣产业的重视，而规模化发展的冬枣产业正是沾化的最重要的经济支柱。对此，上述官员举的例子是：冬枣基地遍布县内多个乡镇，除了分管县领导外，总要有个更内行的技术型领导来进行整体协调，让曾任县冬枣产业办公室主任的滨海乡党委书记郭丰青任县长助理，正是基于此考虑。

　　事实上，早在2001年，滨州市在人口与计划生育改革试点中就有类似的先例：为提高计生部门的权威地位，根据工作政绩和工作需要，提拔市计生委主任为市长助理，部分县区、乡镇的计生委（办）主任被提拔为同级政府助理。

　　除此之外，也不排除为了平衡关系，如给正科级的公安局长县长助理称号后，便于与副县级的检察院、法院开展工作；同时，还为了给做出大贡献的干部进行奖励，对本来就是副县级领导妥善安置。

　　理由一箩筐，存在就真的合理吗？

　　据记者掌握的材料显示，“县长助理”显然并非仅是荣誉称号：协助县长开展工作，与相关副县长有相当的权力，可以调动平级单位，常常参与县级领导的视察、督导和报告，并在实际工作中存在多处重叠。

　　有被采访者透露：“部门领导和县级领导在权力范围上是大不相同的。由此直接导致的结果是，权力欲望越来越大，机构越来越臃肿。”目前，沾化县副科级以上单位多达192个，这还不包括国税、地税等由上级垂直管理的部门。

　　一位在沾化投资冬枣深加工的客商14日来北京见到记者时，给记者出示了一份项目批文，签名中不仅有分管副县长，还有县长助理。“一般需要县领导批示的，即便是走过场也都要请示到。”

　　落后的选择

　　10日，沾化县长助理严重超编新闻见报，下午2时，县委常委会召开会议进行专题研究，记者下午4时登陆县政府网站时发现无法登陆。第二天恢复的网页内原本赫然在列的15名县长助理名单已不见踪影。

　　“一个会议就能撤消13个被赋予了重大功能的职位，怎么都不能让人相信那个位置有多么必要。”有网友针对沾化县在被媒体报道后快速反应一事提出了质疑。

　　记者就此到县招商局、县外经贸局、县粮食局、滨海乡和大高镇采访当事人，要么被告知外出开会，要么电话被转到秘书台。

　　一位在接受采访时特别声明不具名的沾化县退休干部私下分析认为，县政府“知错即改”很大程度是出于政治角度的考虑，对经济而言，很可能不利影响会更大些，好在“办法多的是”。

　　上述下洼镇干部的解释是；“比如冬枣产业开发，一刻都不能耽误，项目还必须照常进行，以前负责的人也基本上不会动，顶多是再换个名头。”

　　“尽管政府机构臃肿被多方长期诟病，并成为地方机构精简的顽疾，但在经济“腿短”的地区，寻找违反常理的路径从某种程度上成为了地方经济发展的特殊规则。”有专家认为，县域经济发展中，在硬环境欠缺情况下，人为的环境就会尤为突出，而沾化并非个案，在许多经济欠发达地区，职能部门都存在机构庞大的弊病。

　　张霖烟抽得凶，话也多了起来：“老板决定来沾化时，还真是看中了县里对项目的重视，而实际工作中推诿扯皮的事当然少不了，到哪儿不都差不多？”

　　从公开的统计数据分析：沾化县工业2003年才起步，3年内即迅速引进了463家企业；其中，与奥地利合作的大高航空城项目，实现了小县造飞机的梦想，另外有26个投资超千万元的大型盐及盐化工项目落户。

　　“这些正是落后地区发展经济的游戏规则，也可能会出现短期的‘效益’。”上述专家称。

　　但这和目前正进行的党委“减副”显然背道而驰。据最新统计，全国79.4%的市、84.4%的县实现了配备两名副书记的目标，市、县、乡党委副书记实际配备人数比上一届分别减少了806人、5165人、41476人。大刀阔斧的背后，是政府风雨欲来的新一轮“瘦身”。

　　记者在翻阅《中华人民共和国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政府组织法》时看到，在县政府和市政府组成人员中，根本就没有“县长助理、市长助理”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