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周庄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8月18日09:20 南方日报

  李清明

  古镇周庄有一个银子浜。她地处苏州的昆山,东接长江口,北近白蚬江,西连太湖,直到现在仍有“上海的莱茵河”的美誉。六百多年过去,如今的银子浜上假山水榭,曲桥回廊,鸟语花香;古色古香的乌蓬船影点缀其中,橹动波涌,犹如一匹巨大的锦缎上绣着无数朵淡雅的小花,十分迷人。据说元末明初的江南巨富沈万三曾在此处藏过银子,银子浜因此而得名。

  周庄的双桥架设在银子浜上。上世纪90年代由旅美画家陈逸飞以它为蓝本所创作的油画《故乡的回忆》,被西方石油大王阿曼德·哈然收购,并且在1984年秋天访华时赠给邓小平先生,双桥因而名声大振。几乎所有来周庄旅游的人们,都要在银子浜的双桥上摄影留念。

  仲夏之日,我踏上了这片神奇的土地。银子浜岸边,一棵棵粗壮的柳树正吐着绿油油的枝条,远处粉墙黛瓦的农舍掩隐在袅袅炊烟之中,我的思绪也随着炊烟飞得很远,很远……由沈万三想到了同样生于斯长于斯的陶朱公范蠡,想到了同处东南沿海的问题富豪赖昌星;还想到了商人与政治、商人与文化等问题。

  沈万三先以躬耕起家,后利用水路交通发达的周庄,作为商品贸易和流通的基地,把江苏、浙江和安徽一带的丝绸、瓷器、粮食和手工艺品等运往海外,又将海外的珠宝、象牙、犀角、香料和药材运回中国,很快他成为“资巨百万,田产遍天下”的江南第一富豪。说到当时沈万三的富裕,可用一个“富可敌国”的词来形容。最典型的例子是在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最需用钱的时候,沈万三不但答应每年负责皇家军队的给养钱粮,每年献给皇帝白金千锭,黄金百斤,还出巨资帮助明朝修建了南京城三分之一的城墙,并主动提出要以私财犒赏三军。

  此事惊动了朝野的百姓,也使政治上异常敏感和警惕的明太祖朱元璋勃然大怒,下令要砍沈万三的头。后来,幸亏马皇后谏说求情,朱元璋才改旨把沈万三流放云南。沈氏一家此后也不断因事入狱或被杀害。据说沈万三充军后,朱元璋还不放过周庄的百姓,扬言要把全镇人都杀掉。打这以后,沈庄后人无不惊恐度日,不求富贵但愿平安。

  其实,在沈氏家族中却有一位清醒人,那就是沈万三的弟弟沈万四。当年,沈万四看到哥哥一心敛财,纵情挥霍时,曾经写过一首规劝诗:锦衣玉食非为福,檀伴金樽可罢休。何以子孙长久计,瓦盆盛酒木棉裘。

  弟弟的想法与哥哥有所不同。他在赚了许多钱以后,不是只顾自己享受,而是捐资修缮了周庄的富安桥以寄托自己富了以后祈求周庄人平安康宁的心愿。

  后来,发配到云南的沈万三依然年复一年地奔波于茶马古道。一直到死,沈万三方才明白了些什么,不愿将自己的遗骨留在云南,而是让身边的亲人千里迢迢运回古镇周庄,葬于银子浜下。他明白,只有清澈见底的银子浜才能抚慰自己那一颗永不安宁的心灵。当然,已经遭受过皇权和政治沉重打击后的沈万三这时似乎还想得更远,为了保全自己的尸骨,惟有彻底从权贵们的眼中消失。据说,他那金光闪闪的聚宝盆也一起随葬。

  其实一个具有超前经济意识的巨富好出风头,或欲求“入仕”的迫切心态,是可以理解的。但问题的“症结”在于沈万三缺少清醒的政治头脑和敏锐的洞察力,不懂得攀龙附凤要靠钱,但又不能全靠钱。商人与政治的关系有如冬天里的一个火炉,离得太远难以取暖,离得太近则容易烫伤。沈万三竟敢以财富“收买”皇帝,能有好下场吗?因此,商场与官场一旦发生碰撞,沈万三就“土崩瓦解”了。可以说他留给后世的教训是十分深刻的。

  对此,沈万三应好好向他的老乡陶朱公范蠡学习才是。范蠡这位才智过人的越国大臣,对勾践的为人洞若观火,不愿再留在他的身边。在功成名就之际,便激流勇退。辞别了越王以后,他与西施一起乘坐一叶扁舟,出三江,入五湖,谁也不知道他到了何处。其实,人称陶朱公范蠡并没有走远,先是去了齐国经商,接着又在太湖畔的蠡口养鱼——换了一种活法。

  离开了政治舞台的范蠡,他把自己的全部智慧,都倾注在养鱼经商中,很快在浩瀚的湖水间找到了实践人生价值的又一片空间。不久,他就拥有资财万千,“家累亿金”。并且,这位陶朱公还认真地总结了自己的养鱼体会,写出了一本《养鱼经》。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部养鱼专著会被后人称为“世界之最”——世界上第一部养鱼专著。范蠡以卓著的业绩,成为太湖水产养殖业的开山鼻祖,名垂青史。

  在范蠡之后,逃离政治而与鱼结下不解之缘的文化人,当数同是周庄人的张翰(张季鹰)。西晋时期,这位文学家、书法家在朝廷中担任大司马东曹掾。他看到当时政治腐败,天下纷乱,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中,自己难免会遭受不测之祸。于是果断地从洛阳辞官返乡,垂钓于江南水乡周庄的一隅。他说:“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官数千里,以要名爵乎?”又说:“使吾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从此,“莼鲈之思”成为人们思念家乡和故土之情的代名词。居住在古镇周庄的南湖之滨,张翰悠闲中还写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文。他还有极好的书法功底,风格古雅朴实,一直被后人临摹和敬仰。

  历史的车轮吱吱咯咯地走过了600年。时光的魔力让尘世间的一切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600年,历史虽没有简单的重复,却有惊人的相似。因为,在江南沿海的不远处,同样上演了一出与当年沈万三十分相似的人间戏剧。此剧的主人公名叫赖昌星。他原本是一名靠卖破烂起家的农民,在短短10年内,这个文化不高的农民把中国几千年沉淀下来的“计谋”歪学歪用,攀附上近千名中国各级官员,利用这些关系大肆走私汽车、原油、电子产品以及原料,数额高达近600多亿元人民币,偷税漏税300多亿元,从而成为拥有百亿身家的大私枭,是中国建国以来最大的走私犯。

  赖昌星不惜花费近两亿元资金,在大本营里建造了一栋7层红色小楼,人称“红楼”。还特意从江浙一带选来40多个风尘佳丽。在这里,红道与黑道,公仆与走私犯同流合污,策划了一幕幕丑陋肮脏的权钱交易,权色交易。

  我想,无论从地域、从致富的方式等方面看,沈万三与赖昌星都有许多相似之处。所不同的是,600多年后赖昌星聚敛财富的手段和心态比沈万三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站在银子浜前思索得最多的是:不知赖昌星是否到过周庄,是否曾经听说过沈万三的历史和故事,是否熟读哪怕是粗通历史,了解和思考过“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的范蠡和张翰;或是否明白些商人与政治,商人与道德,商人与文化等等其中的关系;是否想过一个人在大富大红之后,如何大德大隐……也许他的结局会与现在截然不同。但是历史总是没有“也许”……就像我现时脚下银子浜上的缤纷落英——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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