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初恋

　　韩浩月

　　街头乞讨过的作家洪峰出版了一本新书，名字叫《恍若情人》，书拿到手里感到有点怪异。想了想，怪异感并不是起源于他的乞讨事件，乞丐也有他心目中的情人啊，只是，情人就是情人吧，为何前面加上个恍若呢？

　　没去查词典，凭借我的理解，恍若的意思大概和“好像”、“差不多”、“八成是”、“疑似”等词意相近，喜欢古诗词的文学青年经常会恍若一下，比如恍若隔世，恍若梦境，恍若天使，恍若天堂，恍若秋水，恍若烟尘……照这么下去，一切皆可恍若，我随口找了个词配上，居然也琅琅上口，比如，恍若混蛋……

　　只是，混蛋就混蛋吧，一旦在前面加个恍若，总是和情人前面加个恍若一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恍若是个美好的词，印象里金庸、古龙、琼瑶乃至当今一干新兴的所谓言情天后，都用过它，都爱用它。但这个词明显的只能和纯净、唯美的词搭配在一起，才能产生意境出来，和“情人”、“混蛋”这样的词搭配，不但怪异，而且不舒服。

　　情人本来也是个美好的词，有段时间香港的贺岁片总爱在结尾的时候，众星集体出场抱拳，齐声说“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在周星驰版的《唐伯虎点秋香》里，说这句话的大概是太师府上太师的傻儿子，傻就傻吧，吉利话从傻人口中说出来也一样好听。可是后来情人这个词活活地被人给糟蹋了，说到情人，就是暧昧，就是不道德，恍若情人就更暧昧更不道德了。

　　洪峰的书出版后遭到了一些批评，在一些批评者眼里，一个作家，要是没有生活经历，怎么可能写出“一个边缘文化人与风尘女人的情欲纠缠”这样的故事。洪峰的反驳也很有意思，“要是写一个人死，作家也得死一次吗”。说到底还是洪峰写作的题材引起了读者的揣度，假如他写了本书叫《恍若初恋》，就不会有这么多挑剔的眼光盯着了，都恍若初恋了，再怎么往肮脏里想，又能想到哪里去？

　　中国的文学作品对于“初恋”描写得太过于唯美了，从古至今，莫不如此。从古诗词中对年轻男女春情萌动的描写，到一代又一代言情女作家的肆意渲染，初恋俨然成了所有情感生态中最纯净最不容亵渎的感情，任何时候任何情景，只要“初恋”一亮相，其他的什么全都靠边站。直到今天，情感多元化多元到令人瞠目结舌的时候，初恋仍然有卖点，周杰伦刚拍的一部《不能说的秘密》，打的也是初恋牌，不出意外，票房肯定不会低。同时，初恋也成了一个杀手锏，经常可以在婚恋家庭类电视栏目中看到某中年妇女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我可是他的初恋啊，现在他说不要我就不要了……”

　　表面上看，初恋在这个复杂冷漠的社会拿出来还能唬唬人，但明白的人都知道，初恋早已贬值了，因为在快餐时代，它来得太早太容易，结束得又太快太利落。它和小人书、老电影一样，一道沦为一干中年人怀旧的对象。告诉现在的年轻人要珍惜初恋，不要随便地恋爱和分手，他们听得进去吗？那个人们用五年十年的时间完成一段苦苦的初恋，甚至用一生为初恋买单的时代一去不回了。前些天晚上，和朋友一家在大排档吃烤肉串，聊着聊着，说起了初恋的事情，气氛居然也暧昧起来，我媳妇说起当年我扎坏她自行车胎以便用我的车载她回家的事情，语气平静，神情向往，路灯下，恍若我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