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大桥建设近4年数秒钟垮塌　塌桥是“政绩工程”赶鸭子上架？

　　核心提示

　　继广东九江大桥被撞坍塌后不到两个月，8月13日下午4点40分，湖南湘西自治州凤凰县境内凤大公路（湖南凤凰至贵州铜仁大兴机场）堤溪段沱江大桥，一座长328米，高42米的大桥，突然垮塌。截至8月17日，垮塌事故现场已找到47具遇难者遗体。据了解，这座桥从开工到坍塌，其间经过近4年时间，但整个大桥全部垮塌时，还不到10秒钟。据调查，这两座大桥之间还有着一定的“内在渊源”：同一施工单位。

　　我们想问的是，如果说以往的桥梁坍塌多半是由于桥梁本身长期使用、年久失修，为何一座在建的大桥会轰然倒塌？谁该为这座在建桥梁的坍塌负责？我们担忧的是，还有多少十年前、五年前、一年前建成的使用中的桥梁以及哪些在建桥梁处于危险状态而我们还茫然不知？不过，我们更需要反思的是，几乎所有的工程事故中为什么总有“人祸”的影子？为什么此前有诸多教训，但献礼工程仍然在一些地方大行其道，劳民伤财乃至吞噬生命……

　　调查

　　四大迹象预兆会“出事”

　　迹象一：“工头没钱买水泥就灌沙子”

　　15日，记者走访了多位参与倒塌的堤溪沱江大桥建设的当地工人以及附近的一些村民。几位曾在出事大桥工地上做事的工人说起大桥倒塌的事，满腹怨言。“我们这些农民在这里辛辛苦苦赚几个钱，没想到现在钱没拿到，有些人反倒送了命。”几名侥幸逃生的工人说：“这是个典型的‘豆腐渣’工程，大家死得太冤枉了。”

　　“工头早就在偷工减料了，听说没钱买水泥了，他（工头）就叫我们用沙子填进去。”一名田姓工人说，他从今年春节开始便在工地上干活，看着这座桥一天天“长大”的。“它身上有多少问题我们最清楚了，承包公司还说他们做这个工程要亏几百万，上面给这么多钱，怎么能亏？”工人说，当时包工头都在哭穷，所以工资也没发。

　　记者反复向这些工人表示“这种话不能乱说”。但他们称他们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迹象二：“施工中脚手架曾下沉”

　　据介绍，塌桥时是从北面第二孔上面的拱桥开始垮塌的，继而引发其他3个拱桥产生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在瞬间轰然垮塌。

　　“就是在最先垮塌的位置脚手架曾经下沉过约10厘米，这可能是塌桥原因之一。”一位田姓工人说。

　　田某给记者画了一张示意图，该图显示，当时为了搭建脚手架支撑拱桥和便于装拆模板，施工方在北面第二孔位置平行打了6个直径约1米、高约2米的地桩，然后在地桩上搭建脚手架。可就在出事前一个月，脚手架突然下沉了约10厘米，后来检查发现可能是因为在河床上打的地基、地桩下的基础不牢固。

　　“后来他们还在地桩处烧了‘纸钱’保平安（当地的一种迷信做法），然后对地桩的基础进行了加固。”据工人们分析，可能是脚手架下沉时使拱桥失去依托而出现断裂导致塌桥。在采访中，甚至还有人告诉记者，“5月份，一号拱桥突然下垂了近10厘米，当时把施工人员都吓跑了”。但这种说法还没有得到权威部门的证实。

　　迹象三：“拆模时桥上到处是窟窿”

　　“我们在拆除模板的时候，发现拱桥上有好多窟窿，大的可以钻进一个脑袋，一只手伸进去深到肘部。工头就叫我们用沙子填进去，然后弄点水泥浆糊在表面了事。”自称亲身参与了大桥模板拆除工作的田某告诉记者。

　　民工伍某等人说，他们在桥下干活时，桥上每天都在“下雨”。“雨天在下面躲雨雨更大，平常养护要浇水，一浇水我们下面施工的就惨了，得四处躲‘雨’。”工人们说，拱桥有1米多厚，但水仍能渗透下来。

　　有当地村民分析称，乱用石料可能也是导致塌桥的原因之一。他称，一般石拱桥用的石料都是统一规格或样式，这样可以减少石材之间的空隙。但出事大桥的承包方是直接炸山采石，不论大小、方圆全部用到了大桥上，甚至在水泥和沙子还没搅和均匀就朝里灌浆，沙子多的地方肯定就会漏水。

　　“他们养护也不专业，刚砌好桥面的时候本来应该定时定量浇水，可他们有时倒几桶水就了事。”有人说。

　　有工人当场用手机拍下了一些裂缝，但当记者联系到他时，该工人表示现在不方便透露。

　　迹象四：“还没有到拆脚手架的时候”

　　凤大公路东起湖南省湘西州凤凰县齐良桥乡黄家寨村，西至贵州铜仁大兴机场，全长约30公里，总投资2.39亿元。到目前为止，除3座大桥仍未完成外，其余路段已进入路面施工。湖南省“重点办”已将凤大公路列入省重点工程。

　　据了解，按照计划，堤溪沱江大桥原计划8月底举行竣工通车典礼。据透露，当时凤大公路公司与监理处的质量目标是：工程一次性验收合格率达100％，分部分项工程优良率达到95％，力争将凤大公路打造成湘西第一精品路；要为50年州庆献上一份贺礼。“还没到拆脚手架的时候就拆了，说是要在8月15日前完工。”有施工人员向记者介绍，拆模时还有几个小拱桥没修建好，他们就接到通知拆脚手架，第一个被拆除的是1号拱桥脚手架，“下面还有一部分没拆完，就塌了，我估计塌桥与提前拆除脚手架也有关系”。■

　　纵深

　　追责还需摆脱表象纠缠

　　据8月15日《新闻晨报》报道，湘西自治州州委外宣办主任娄正莉证实，此前一个多月，该桥就曾发生第三个桥墩下沉现象，后经加固处理才继续施工。而就是这样的一座大桥，还是“湘西州50周年州庆”的献礼工程。

　　而8月13日《湘西团结报》则披露，为了在9月20日（献礼大典）前竣工，凤大公路“工人们抓紧时间施工”。“经常组织施工队伍进行劳动竞赛，在施工中掀起‘赶、比、超’的热潮”。

　　所谓的“赶、比、超”，就是我们熟知的“赶工期”，而这，正是不少桥梁道路沦为“豆腐渣”工程的原因之一——凤凰县堤溪沱江大桥的倒塌自然也与其脱不了干系。

　　笔者曾听一位基建朋友说过，赶工期就是一场人祸。他给我举例说，混凝土的标准养护时间是28天，施工中一般要养护两星期以上，最少最少也要养护7天，但是赶工期的时候可能就一两天。大家都知道，混凝土是刚性物质，一旦断裂就没法自行修复，养护期不到，强度没达到的时候就进行下一道工序，结果是进行下一道工序的时候，很可能使刚刚浇筑的混凝土开裂。但这并不是偷工减料，钱花了，材料也用上了，只是因为要赶上领导的“进度”，所以才成了“豆腐渣”。

　　再比如，建桥修路需要打地基，为赶工期，往往是底层的弹簧土没换填就直接上马，由此可能导致地基不稳甚至是开裂——这是偷工减料，但是施工单位却很“有理”，因为要缩短施工时间，就没法不打折扣。世上哪有“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好事？更何况，这样的浑水摸鱼还有利可图。所以啊，用工单位有时还盼着能有赶工期的好事。

　　问题的关键是，这不是战争时期，领导为什么要赶工期呢？很简单，为了“政绩”！哪个领导不希望自己在任之时，架了几座桥，修了几条路，落下个“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好名声？于是，常常是土地没批就开始落实项目，要是上面卡紧了，那就拖着，工期都耗在等待上了。一旦“运作”成功，便开始死命地催施工单位，至于质量，那并不是最重要，因为领导在任也就是几年啊。

　　回到凤凰塌桥事件，我们同样可以问一问：这座桥是谁设计谁审批的？是谁施工谁监理的？更重要的是，是谁拍板要“献礼”的？

　　直接责任人当然应该担责，但间接责任人的责任更是不容逃避。“替罪羊”可以少几个，但是“蛀虫”却不可以只拿荣誉不担责任，更不能因为谁拿的雨伞大，雨点就打不到谁身上。没有摆脱质量问题的表象纠缠，谁能保证，凤凰塌桥事件不是一个开始？■

　　追问

　　还有多少样板工程遮掩着豆腐渣？

　　湖南凤凰堤溪沱江大桥从开工到坍塌，历经4年时间，尚未正式命名，也未投入使用，在坍塌前各项建设工程已接近尾声，正在拆除脚手架。而就在数天前，湘西州公路局总工程师、凤大公司总经理游兴富曾对记者说：“我们将尽全力搞好工程建设，高标准、严要求，争创全线优良工程，为50周年州庆献上一份厚礼。”

　　就是这样的厚礼，葬送了已公布出来的数十人的生命，就是这样的样板工程，变成了赤裸裸的“豆腐渣”，就是这个湖南省路桥建设集团公司，不仅修建了刚刚被船撞塌的广东九江大桥，也修建了不到十年就需要大修的钱塘江三桥；还是这个造桥公司，修建过好几个拿过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国家优质工程金奖、中国建筑工程鲁班奖、交通部优质工程一等奖及全国建筑工程用户满意奖、中国土木工程“詹天佑大奖”等名目不一的著名大桥。可以说，这个公司具有历史悠久的修建样板桥的经验，但仍然止不住悲剧的出现。

　　从样板工程到豆腐渣工程，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偶然，却又显得那么的必然。恐怕这一次再也无人敢认定凤凰的这座沱江大桥还是样板桥了，然而，这么一家经验丰富、集各种官方荣誉于一身的著名公司，为何会修建一座豆腐渣工程呢？在这些官方荣誉之下，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屡获大奖的大桥还会不会因突发事件轰然倒塌或者出现其他事故呢？谁也说不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样板工程不一定靠得住。即使拿再多的奖，也还是得靠实践和时间来检验。可惜的是，美丽的湘西凤凰，居然连时间检验的权利也被剥夺了，这既是悲哀也是庆幸，对于那些逝去的建设工人而言，生命从此告别，对于那些还未踏上大桥的行人而言，却因此而避免了可能的危险，即便这样的危险或许在别处依旧高悬。

　　问题在于，当我们的样板工程都靠不住的时候，我们还能相信什么？当我们什么都开始不相信的时候，我们还如何能够放心地行走在祖国正在四处兴建的路桥之上？

　　还有多少样板工程遮掩着豆腐渣？回答这个问题，消灭掉未来的豆腐渣，恐怕不仅是要清理各种评比活动，还评比公正性，也是到了要好好清理交通建设体制漏洞的时候了。■

　　本报综合《羊城晚报 》、光明网、新华网等报道，本版均为资料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