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背影

　　母亲一生共有六个儿女，我排行老五。还是生产队的时候生活很苦，父亲因先前在国民党队伍里干过，后虽投诚参加了革命，但赶上了“文化大革命”运动还是少不了批斗，实在受不下去就随着浩浩荡荡的外流潮到新疆去了，抚养几个孩子的任务就落在母亲一个人肩上。

　　一家七口人的伙食就是生产队上分什么我们吃什么，家里就母亲一个人挣工分，记忆中黑黑的红薯面饼子就是我们兄弟姊妹的主食，每次吃饭的时候母亲就悄悄离开忙别的事情，等我们吃完以后再吃我们剩下的馍头，后来知道母亲是怕接不住来年的粮食。

　　母亲生下我坐月子时得了一场病，是冻的。听母亲说，当时生我的时候天很冷，地都冻裂了，别人做月子虽然日子苦，可家里有鸡可以吃鸡蛋补补身子，可我们家里没有。爸爸不在家，一家七口人就一床被子，怕冻着我和我的哥哥姐姐们，母亲就把她自己的身子露在外面，等我满月时她就落下了不停地咳嗽的毛病。

　　转眼间我和弟弟都到了上学的年龄，家里日子依然如旧，除了一日三餐黑黑的红薯面饼子换成了金黄的玉米饼之外，就是只有到我们生日时才能吃上两个红皮鸡蛋。

　　母亲在堂屋门后放了一个坛子，里面盛满了鸡蛋，嘴馋的我放学后总爱掀开坛盖看了又看，缠着母亲让煮一个，每到这个时候母亲总说：小馋猫，不能吃，那是你上大学的学费和咱家的油盐酱醋钱啊，等你生日时妈再煮给你吃！

　　那一年秋季，村里闹鸡瘟，家里那几只立下汗马功劳的母鸡也没逃过厄运，相继死去。母亲给我们煮了一大锅鸡肉，那天，母亲没有吃，只喝了一点点鸡汤，我看到母亲眼里含着泪花。

　　交学费的日子到了，一学期五块钱，班主任催了我好多次。我告诉母亲，母亲说：你给老师说说，能不能等两天，两天后一定交上。

　　深秋的夜已有了丝丝凉意，月亮很大很圆，我和母亲睡在一起。半夜醒来小便时，却发现母亲不在旁边。我有点害怕，便点上煤油灯，院子里忽然传来母亲熟悉的咳嗽声，打开房门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到母亲头上顶着毛巾，拿着簸箕在簸东西，荡起的尘土使母亲和月光浑为一色。我悄悄走过去，母亲却吓了一跳，说：咋起来了，明天还要上学。我问母亲半夜了在忙活什么呢？母亲停下手里的活儿，把我搂在怀里说：乖孩子，你猜猜？我用手抓起一把地上的东西，啊！是羊屎蛋蛋。我问母亲要这啥用？母亲说：供销社收购门市部收啊，五分钱一斤，我上午见村西头榆树林好多只羊在那里，我就去扫了，这不，一百多斤嘞，明天你的学费够了。

　　如今，母亲已故去十多年了，她去世那年我十九岁，现在我也成家立业为人父母。自己的孩子衣食无忧，但每当想起母亲仿佛就在昨天，想起那晚的月光，想起那晚羊屎蛋蛋换来的学费和母亲月光下的背影，愈来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