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河南创新新农合实现农民工跨省就医·上篇　“一截盲肠”催生跨省就医

　　2005年，固始县一位在京农民工得了盲肠炎，为了省钱回老家看病，路上差点肠穿孔——“一截盲肠”的故事成了长期困扰农民工的看病难，尤其是跨省就医难的缩影，鲜为人知的是，它又是引发一项制度创新的由头。

　　2005年末，这批在京农民工寄信给家乡党委和政府，提出参加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以下简称新农合）的农民工可以跨省就医的建议，得到重视。仅仅过了4个多月，北京市丰台长峰医院挂牌为固始县新农合农民工定点医院，不久，又扩大为信阳市在京农民工定点医院，实现了农民工就地参合、就地看病、就地报销，并可享受与家乡县级医院一样的起付线和补偿标准。

　　□首席记者刘忠文图

　　感谢老乡的“一截盲肠”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我老乡的那一截盲肠。”

　　马建学笑声中透出农民式的幽默。8月14日，他刚刚在北京丰台长峰医院取出了骨折后埋在右手食指里的钢针。5月26日，他在装卸货物时砸伤了右手食指，先在北京一所医院就诊后转到了长峰医院住院。

　　今年44岁的马建学是固始县分水亭乡朱庙村村民，1993年开始在北京打工。2005年，他在一次房屋拆迁中砸伤了左腿，造成左股骨干骨折，在北京做了钢板内固定手术。那时候，他已经在老家掏10元钱参加了新农合，但当时在北京还没有定点医院，在北京治病等于外转病人，报销比例很低。马建学花了2．8万元，回家只报销了约6000元。现在，他享受的住院报销比例可以和老家的县医院一样，而且在就诊的这家医院就能直接报销。

　　固始县新农合农民工定点医院在北京市丰台长峰医院挂牌于2006年的5月，在这之后，马建学在此住院就医3次。记者在医院的统计表上看到，他这3次住院总共花了7882元，报销了2784元，医院减免了59．6元。

　　“省了快3000元钱了呀，等于我3个月的工钱。省钱就等于挣钱，要是算上不用回家报销省的路费、误工费，那就更多了。”马建学说。

　　固始县新农合管理中心办公室主任周长江也算了一笔账：到今年8月初，仅在北京长峰医院住院的在京固始农民工就有20人次，产生医疗费用共11万多元，报销（减免）了3．5万多元。

　　马建学说要感谢老乡的“一截盲肠”，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他老乡的“一截盲肠”的故事浓缩了农民工异地就医之难，而由这“一截盲肠”又引发了农民工寄建议书给家乡党委、政府，继而催生“河南参合农民工跨省就医”的创举。

　　在京农民工寄回建议书

　　1991年，老家在固始农村、年仅17岁的刘祥还只是北京一家砖瓦场的小工，如今，他已经是北京金地恒晨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还是2007年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2004年6月，他兼任固始县驻北京市丰台区卢沟桥街道党支部书记和固始县总工会设在这里的农民工维权中心主任，到2005年，他的公司已经吸纳2700多名固始老乡。那封由“一截盲肠”引发的建议书，就是以固始县驻北京市丰台区卢沟桥街道党支部的名义寄回固始县的。

　　刘祥告诉记者，2005年，一个叫胡明忠的固始老乡得了盲肠炎，为了省钱，坚持坐火车回固始看病，路上差点肠穿孔。回到老家住院治疗时，医生的话让他十分后怕：“要是路再远点儿，化脓引起腹膜炎就完了。你是捡了一条命啊！”

　　“要是现在，在定点医院不交钱可以先看病，可那时候不行啊，不交押金，医院是不会动手术的。”刘祥还记得，当时固始县分水亭乡新庄村的胡士田也患了盲肠炎（又名阑尾炎），也是没钱在ｚ北京住院，后来，还是大伙儿凑钱先给他看了病。

　　“老乡那一截发炎的盲肠，疼在他自己身上，也刺激着大伙儿的神经：总不能得了病就千里迢迢地都回老家吧？总不能谁有了病都要大伙儿凑钱吧？碰上需要急诊的情况可咋办？”刘祥说，这截“发炎的盲肠”成了农民工在外就医难的缩影，也让他们开始思考解决的办法。

　　在此后的一次党支部会议上，大家对农民工反映的看病难问题集中进行了讨论，一个想法逐渐清晰起来：有没有可能把家乡的新农合引到北京来？要是参合农民工在北京看病也能和在老家一样随时看随时报销，又能享受在家乡医院看病的报销比例，那该多好啊！

　　很快，由农民工王树华执笔，代表在北京丰台区卢沟桥街道的几千名固始农民工提出的“尽快解决跨省就医看病难问题”建议书，在2005年年底，以固始县驻北京市丰台区卢沟桥街道党支部的名义寄到了中共固始县委组织部负责人的案头。

　　事实上，此前，固始这个有160万人口、常年外出务工人员达50万人的河南第一人口大县，一直在思考解决参合农民工异地就医难这一重要课题，并且已经有过艰难的初步尝试。在京农民工的来信，催化了日后被称为“新农合‘追’着农民进城了”的创举，并使这一制度的设计思路更清晰起来。

　　曾尝试在外地直接建医院

　　记者在固始县采访新农合时，听说为了搞好“参合农民工异地就医”，县长还为此“放过狠话”。

　　“确有此事，当时心急。刚刚有饭吃有衣穿的农民最怕啥？怕病！小病扛着，大病拖着。因病返贫，让人揪心！”县长方波告诉记者，2002年，省里的新农合试点方案正在酝酿，“除了中央、省、市、县财政拿的钱，农民每人每年只需掏15元（后调整为10元），得了病住院最高可以报销8000元（后调整到1万元），虽然还不能彻底解决农民因病返贫的问题，但报销的这个数目在当时已经不小了。”方波的算盘打得很精：“全省100多个县（市、区），第一批试点县只有25个。”

　　固始县分水亭乡一位农民告诉记者，那时候，8000元钱再添一部分，在农村能盖3间砖瓦房，“都够安置新房娶媳妇用了”。

　　为了拿到第一批试点县的名额，方波跑到省卫生厅去“套瓷”。后来，他告诉县里经办人：“试点一定得拿到，拿不到别回来！”

　　固始是全国扶贫开发重点县，而做新农合试点第一期配套资金县财政就要掏500万元。“那也要掏，政府的钱不就是老百姓的吗！”县委县政府态度很坚决。

　　2003年，固始如愿成为第一批新农合试点，但推广之初，很多外出农民工不愿参加。“参合农民工在城市看门诊，需要自己全额付费；要住院，就成了‘外转病人’，报销比例比在家乡医院低多了。”不少农民工为省钱，生病回乡看病。有一次方波到城郊乡，正好碰到一个在深圳打工的小伙儿回家看病，“小伙子因为回家耽误了治疗，可参合报销的钱还不够回来办理转诊和报销来回的路费。他说，病情稍轻的回来办理手续还产生误工费，甚至可能丢掉工作。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太大了”。

　　收到固始县驻北京市丰台区卢沟桥街道党支部来信的第二天，县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周辉给刘祥打了一个电话。“周部长说县里和市里都很重视，会很快组织人员到北京等地调研。”刘祥说，当支部把这一消息透露给在京的老乡时，老乡们都很高兴，但随即又担心，全国还没有哪个地方干过这种事儿，能干成吗？刘祥心里也直打鼓。

　　老乡们的担心不无道理。

　　解决参合农民异地看病难，曾经在有近5万固始农民工的江苏省吴江市有过尝试。“当时最初的想法是在那里直接设立医疗机构。”固始县卫生局副局长王鹏回忆说。

　　2004年上半年，固始方面向吴江市卫生主管部门提出这一想法，但地跨两省，两地医疗体制、医疗服务价格的差异性使得这一想法很难实现。江苏医疗机构的设置门槛高，硬件软件也比河南要求高，固始要在此建医院，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在江苏要重新申报资质等，很难操作。

　　随后，吴江方面提出合建医疗机构。可又一个门槛拦在了面前：吴江实行的是农村大额合作医疗制度，个人每年交纳约40元，固始的是10元；吴江最高补偿报销有五六万元，固始最高只有1万元。固始方面提出要执行河南省医疗服务价格、执行河南的用药目录、要符合固始新农合的实施意见等条件，几番洽谈下来，吴江方面表示难以衔接。

　　这次尝试，暂时搁浅下来。

　　就地参合再不怕“路上发炎”

　　固始县50万常年外出务工人员年劳务收入近40亿元，几近全县ＧＤＰ的半壁江山。单在北京的农民工，就有8．8万人。

　　“接到北京来信后，县里专门成立了协调小组，就可行的解决方式进行讨论。并于去年4月份先到北京进行调研。”参加那次调研的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张良俊说，带队的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周辉，成员有县卫生局副局长王鹏、县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副局长甘海峰等人，“我们到达后就和在京的外建党组织、农民工座谈——他们感触最深，谈得也最实际”。

　　这一次，他们主要想依托当地的医院做新农合定点医院，并且锁定了位于丰台区的医院——这里集中了2．8万固始农民工。

　　“我们先找了两家较大的公立医院，但经过多次接触，发现他们一方面因为业务量大，对这一块儿不感兴趣。”王鹏说，“另一方面北京的医疗服务价格标准高，按河南县级医院的价格谈不现实，而且院方要请示有关部门，否则，单方面对我们降价，院方可能遭受其他患者的指责，还有可能受到处罚。”

　　张良俊说：“几经曲折，在征求农民工意见和调研的基础上，初步确定了定点医院的入选条件和标准。”

　　“事情想谈成要具备三个基础：一是农民工满意，要花钱不多治好病；二是医院愿意干，要让医院有效益，要让它们看到定点之后有更多病人来源的前景；三是我们愿意干，达到安全、有效、价廉的目的就合作。”王鹏说。

　　最终，固始方面确定与定点医院合作的方案是：在医院同意执行河南方面有关规定的基础上，赋予定点医院以固始县级医院的权利和义务，可为定点医院提供备用金，建立与县新农合管理中心联网的信息管理系统；定点医院要在北京宣传新农合，并代收参合费，使没有在家乡参合的农民工可以就地参合；农民工在此就医时享受家乡县级医院的报销比例；定点医院接受监管和自行监管……“总之要达到能够就地参合、就地看病、就地转诊、就地报销”。

　　可是，丰台区有医院愿接受这样的条件吗？

　　“老乡们推荐了民营的长峰医院，他们多次到那里看过病，对那里的价格和服务质量已经认可。”刘祥说。

　　随后，他们开始与长峰医院进行多次面谈，固始方面又提出了各种检查费用比当地居民优惠10％、市内住院病人免费接诊的要求，长峰医院表示为难。

　　周辉为此带队5次前往北京，不在北京的时候，就用电话与医院沟通。“我们被固始领导牵挂和关爱游子的心情所打动，同时也看到了合作的长期效益。”长峰医院业务院长董全昌说。

　　协议，终于达成了。

　　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秘书长、研究员唐钧如是点评跨省新农合的诞生：“中国有积极意义的制度创新，其最初的创意大多起始于基层。因为基层干部在与老百姓的互动中能够更深切地了解他们的需求并看到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进而实事求是地拿出有效的政策创意。”

　　对于跨省新农合，社会各界给予了高度评价：农民工上书，家乡党委政府重视、回应、落实，不仅彰显了民意的力量与民智的含金量，更彰显了各级党委、政府尊重民意的程度与吸纳民智的质量。

　　刘祥说，定点医院挂牌的那天晚上，他兴奋得喝了白酒：“再也不怕困扰我们的‘一截盲肠’会‘路上发炎’了！”

　　（明天请阅“关注河南创新新农合实现农民工跨省就医·下篇”）

　　北京丰台长峰医院为信阳打工农民专门设立了咨询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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