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6月起，郊县的瓜农便陆续开进兰州市区，他们为一年最具“效益”的季节而来。交通、市容的管制近年对瓜农逐渐放宽，但他们得继续面对和接受城市发展中的诸多限制———

　　卖瓜的过程，就是老张他们和城市秩序、规则冲突与调和的过程，也是他们触摸市井人心的过程。

　　7月23日晚7时，和政路市场附近，啤酒摊、各种烧烤，拉开了夜市火爆的帷幕。傍晚之后的热闹，给进城的瓜农们酝酿着一天中一个黄金时段的到来。

　　张连勤的农用车紧靠在马路边，和他毗连的另外三四辆瓜车，都是来自皋兰忠和镇的他的同乡。

　　妻子在家抢收胡麻，晚上，张连勤带着11岁的儿子卖瓜。

　　来兰州两天了，老张的西瓜已经卖掉一大半。

　　不断有人问瓜砍价，老张一边忙乎，一边笑着解释，“你看，人家的瓜个头大，一斤5毛钱，我的小，4毛5！”有些更小的瓜，老张不论价，一个1元。今年干旱，皋兰旱地瓜大面积减产。“只有少数水浇地的西瓜好一些！”

　　旁边一块布上摆放着数十个菜瓜。儿子已能独当一面。

　　“三斤六两。”儿子给一个老太太称菜瓜，老张瞟了一眼，准确无误。

　　每年卖瓜，对老张来说，跟打仗一样紧张。季节性的西瓜上市，维系着一家人最大的收益。带着孩子上阵的，不止老张一人。又一辆同乡的三马子开了过来，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坐在西瓜上，老张一边打招呼，一边说：“你看，家里没有老人的，孩子再小也得带上，晚上一家人都睡在车上。”

　　卖瓜的过程，就是老张他们和城市秩序、规则冲突与调和的过程，也是他们触摸市井人心的过程。

　　过去，限制农用车进城，几乎是每个城市的禁令，兰州也不例外。只允许瓜农在晚上11时至早上6时进城，但还得卖瓜。因为安全隐患、市容污染，被驱赶、罚款，老张从13岁开始跟着大人卖瓜，磕磕碰碰走到了现在，这是他们的日子。但近几年，在不影响交通的条件下，兰州市允许瓜农进城、进社区，晚上也可以在部分马路边卖瓜。自产自销，各种收费免除，这让老张他们感受到了政府部门的特殊照顾。

　　卖瓜20多年，老张基本有两个周边人员熟悉的老据点：和政路附近和定西南路的一个小巷道。“安全，要点水喝也很方便，瓜也好卖！”陌生的地方，老张从来不去。他的同乡也有着和他一样的“生态圈”。

　　但近几年老张发现，包括他最熟悉的小汽车修理厂家属区，不少老客户搬走了，同时，受下岗影响，吃瓜的熟人越来越少。

　　由于是交通干道的缘故，白天，和政路附近的瓜农消失得无踪无影，老张他们也很遵守管理规则。

　　24日上午，老张的兰驼车转移在定西南路的一个深巷里，八九点左右，一位晨练的老太太远远地笑着，朝老张走来。

　　“尕张，这几年怎么不见你了！也不送瓜了啊？”多年前，老张在附近的冶金公司家属院卖瓜，给老太太一次送一大袋子，背上楼去。80多岁的老人记着张连勤，这让他很感动，这是他今年卖了十多天的西瓜，感觉最愉快的一件事。

　　但现在，张连勤不能开着三马子直接进家属区了，“别说规模大的小区，就是老楼小家属区，也不让进了。”一边是交通、市容管理上的宽松启动，另一面是局部环节上的严格限制。

　　“外来流动人员多了，鱼龙混杂。”小区安全警示将他们拒之门外。老张很惋惜地说。

　　当天晚上，张连勤的同乡达朝斌就尝到给小区居民送瓜的无限艰辛。

　　拔地而起的规模化小区，正在跟着城市发展的进程奔跑，不可能满足老达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进不了小区，他们必须面对远距离送瓜的辛苦。

　　达朝斌7月上旬卖了十来天西瓜后，和家人停下来在家中收割麦子和胡麻，前后耽误数日，还有1/3的西瓜长在地里，这让他非常着急。

　　7月24日晚9时，达朝斌拉着1000多公斤西瓜直接开到定西路一支路南口。这个地方是皋兰忠和镇部分瓜农晚上聚集过夜的地方。天色已晚，达朝斌和妻子没有到他经常卖瓜的地方去，索性停在这儿等买主。

　　9时20分，八冶大院一位退休老人要一袋西瓜，达朝斌非常高兴，四五十公斤西瓜，他扛在肩上二话没说，随着老人直奔家属院。当他扛到老人所住的四楼，已经大汗淋漓。

　　“咋那么远，扛不动了！”回到瓜摊，老达擦着汗水，对妻子说。但陆续还有人等着送瓜。

　　年近50岁的老达有些为难，不送吧，这是送上门的买主，送吧，他有些支撑不住。达朝斌想，如果车开到家属院里，或者单位，就可以就近扛送，一车西瓜转上几圈，就卖掉一大半。过去，虽然交警、市容管制严格，但出入家属院非常方便。“经常卖瓜，大门口看门的也熟悉了，不说啥话就让你进。”那时候，三马子可以在家属区内转悠，送瓜就是背上几层楼，“歇一会就缓过来了。”可现在持续了八九个年头，瓜农进入小区的愿望彻底破灭了。

　　老达提起小区的保安一个劲摇头，“别说进小区了，看着他们穿一身制服，念头早就没了！”

　　这是城市规则的另一种变化。拔地而起的规模化小区，正在跟着城市发展的进程奔跑，不可能满足老达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一家要一袋子瓜，别人也跟着几十公斤地买！”这种以往家属区的“连锁效应式”买瓜，已经今非昔比，过去单位的“家属区”和现在的商品房“小区”是城市发展中截然不同的两种住宅格局。

　　老达和他的瓜农老乡们，正是在这种城市规则的诸多变迁中，感受着身为瓜农的艰辛经营。

　　当晚9时40分开始，老达连续给兰大家属院扛送三趟西瓜。他扛着数十公斤的西瓜，穿梭在楼群之间，然后爬上楼。其实，他的瓜车距离兰大后门仅百米之遥，“可到里面，院子大得很。”他感觉，这样送瓜，已经不是他这个年龄能吃得消的体力活了。

　　晚10时50分，达朝斌最后一次给附近一家公司送完瓜，汗水将衬衫牢牢地糊在了脊背上，白天被太阳烘烤了一天的脊背感觉很痛。

　　这个晚上，送瓜让达朝斌的体力几乎透支。

　　就在达朝斌送瓜的时候，同村的瓜农张益福，从铁二小附近转移到了天水南路小汽车修理厂门口附近。[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