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草原的夫妻

　　小个子、扎着多根细长发辫，步速缓慢的扎西卓玛实际只有32岁，她不大记得住日历，却依稀能够回忆起离开草原的那天天阴着、草已经开始发黄。

　　那是2007年的9月，带着无限的眷恋，扎西卓玛离开生活了31年的草原，跟随她的汉族丈夫包服从抱着两个孩子下山了。从那天开始，曼日玛乡的大草原上再也没有出现过扎西卓玛的身影。一年来，她一直没有回去，这位草原的女儿，就像曼日玛草场上流过的黄河水一样，一去似将不复返。

　　扎西卓玛告诉她的丈夫，她留在草原的亲人会在来县城的时候看望她，而她要留在县城的新家，这里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尤其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一个3岁，一个只有1岁。

　　每天当丈夫包服从出车之后，百无聊赖的扎西卓玛总会带上两个孩子走上几分钟，跨过“黄河首曲大桥”，沿着经幡铺就的桥栏遥望前方漫无边际的草场。

　　“没有草原，哪里来的牧民？”包服从说。

　　扎西卓玛家的草场大部分被沙化了。这个全家六口人的中型家庭，拥有一片他们说不上多大面积的草地。在扎西卓玛的记忆中，最多的时候，仅牛、马他们就有几百头(匹)。在牧民的观念中，牛羊就是他们的最终财产和生活来源。原先，牲口自由繁殖，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宰割食肉和使用皮毛，而一般不进行交易。

　　“地区经济的发展让牧民对牛羊交易的传统认识发生了改变。”玛曲县发改委以工代赈办副主任梁文国说。于是，在财富的吸引之下，草原上的牛羊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多了起来。“现在富的特别富，穷的特别穷。”梁文国说。草场承包之后，每户牧民只在自己的牧场放牧。气候、超载导致草场退化迅速，有些牧场退化严重，牛羊越养越少，日子越过越穷。

　　早在2004年的统计数字中，就记载了当年草原超载33.34万个羊单位。而2007年，在生态恶化的同时，牛羊数量相比2004年增加了近20万只。

　　当地的牧民除了放牧牲口之外，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扎西卓玛无疑是最穷的了。4年前结婚的时候，家里只分给她8只羊、几头牛。而扎西卓玛面对沙化的牧场，不知道把牛羊赶去哪里。

　　经过包服从的游说，扎西卓玛卖掉了所有的牲畜。从此一家人的经济来源就全靠包服从跑运输，包服从在人烟稀少的曼日玛草原无从施展他的能力，只有常年到远在70公里外的县城谋生。包服从不看重草原的原因，是因为草原上已经没有他的家庭需要的生计来源。如果有，他肯定会坚持下去，“一头牛要3000块以上，一只羊也要1000块，这需要多少趟的三轮车运输才能挣回来？”

　　2008年7月14日，扎西卓玛左臂弯抱着小男孩，右手拉着大一点的女孩，快步往家里走去，在她居住的牧民搬迁点周围，徘徊着一条黄色的土狗———硕大而敏捷，她要防止这条狗可能的偷袭。

　　一骑人马驰入了扎西卓玛的视线：一匹年轻黑白相间的河曲马(著名马种)上，一位身着藏袍的姑娘端坐其上，马蹄声咔嗒而行。搬迁户扎西卓玛盯着马上的姑娘，眼神里透出了她的羡慕，毕竟，骑马奔驰离她已经很遥远了。

　　从2004年开始，玛曲实行禁牧、退牧还草项目，至今有1552户居民在县城周围修了整齐的房屋。这些房屋一套共花费3.6万元，牧民自己出1.1万。而记者在2008年7月采访的时候，大多数房屋都没有牧民居住，他们依旧在草原上放牧牛羊。只有像扎西卓玛这样的牧民，在县城要谋生的、或者有其他原因的才会搬来。

　　来自甘肃岷县的包服从最近很高兴，他在这里平均每天能挣25元钱。在之前还在曼日玛乡的草场上的时候，他可一分钱都赚不来。包服从从家乡岷县到甘南玛曲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家里穷，排行老三的他无法从家中得到什么，靠着卖力气他攒钱买了一辆兰驼三轮车，常年在玛曲县城跑运输。4年前，通过朋友介绍，他认识了现在的媳妇扎西卓玛。结婚后，留在曼日玛草场上的包服从无所事事。

　　在搬迁的新房子刚刚建成，还没有粉刷的时候，包服从就等不及了，从曼日玛乡把家搬了下来。他满脑子都是早一天从山上搬下来、到县城赚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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