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击是项平等的运动。在拳台上，不分等级、年龄、肤色和财富。”

　　 ——曼德拉在其自传《自由漫漫路》中如是阐释他对这项运动挚爱的原因。

　　 巴西世界杯抽签前夜，南非前总统曼德拉在约翰内斯堡的家中病逝。巧合的是，曼德拉上一次公开露面，恰好是在南非世界杯的闭幕式。2010年7月11日，晶报记者身处约翰内斯堡足球城体育场，见证了曼德拉绕场一周，留下了公开场合的最后一个背影。

　　 在漫长的政治生涯之中，体育一直是曼德拉最重视的武器之一，他坚信体育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他通过拳击、马拉松等方式强身健体，熬过了20多年的牢狱生涯。在总统任上，他选择橄榄球作为和解武器，消除黑白肤色之间的隔阂。退休之后，他又帮助南非获得上届世界杯的主办权，让非洲大陆首次迎来世界杯，全面提升南非的基础设施建设。

　　 最近一次精彩亮相

　　 “曼德拉病逝的消息，在南非人民看来并不突然，”南非华人报记者刘波介绍说，“在27年的牢狱生涯中，曼德拉先后患过眼病和肺结核。1988年，他从罗本岛监狱被送到医院，胸腔里被抽出了两升的积液。2001年，曼德拉患上了前列腺癌而接受了放疗。2011年起，他患上了严重的肺部感染。2012年，曼德拉接受了疝气手术。今年3月起，曼德拉因为肺部几次住院，多次传出了病情恶化的消息。”

　　 最近这几年，身体欠佳的曼德拉一直深居简出。2010年6月初，晶报记者前往南非采访世界杯。6月9日，南非世界杯组委会召开了开幕式新闻发布会。南非文化艺术部长辛瓦纳在接受晶报采访时介绍说，当时92岁的曼德拉已确认参加开幕式。曼德拉的孙子恩科西也说，他爷爷渴望出席南非世界杯开幕式，“他会出现在球场上，也许只有15分钟。”

　　 没想到，在2010年6月11日的南非世界杯开幕式前夕，曼德拉13岁的曾孙女泽娜妮突遭车祸去世。深受打击的曼德拉只好缺席了开幕式。此后，外界普遍认为曼德拉将会就此“与世隔绝”。到了7月11日晚的世界杯闭幕式，25分钟的文艺表演过后，工作人员开始清理现场，准备即将举行的决赛。此时，一辆电瓶车突然驶入场内，主持人介绍说，曼德拉先生抵达了会场。在现场的欢呼声中，曼德拉坐在车上绕场一周，向球迷挥手致意，看上去气色不错。曼德拉离开球场之前，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走到电瓶车前，向曼德拉夫妇致意感谢。

　　 曼德拉亮相闭幕式的时间其实不到两分钟。事后才知道，布拉特一直希望曼德拉能够露面，这样南非世界杯就将非常完美。曼德拉的孙子曼拉说，国际足联向曼德拉施加了“极端的压力”，要求曼德拉观看南非世界杯决赛。曼拉当时告诉布拉特，曼德拉只差一周就要年满92岁，假如晚上冒着寒风到球场，对他来说是件很艰苦的事。经过多次磋商，曼德拉与国际足联达成妥协——在闭幕式时抵达现场，随后返回家中观看之后的决赛。

　　 在曼德拉绕场致意的过程中，有一名背着急救包的医生全程跟在身后，以防万一。曼德拉的这次露面，把世界杯的气氛推向最高潮，也转移了全球舆论对于南非世界杯组织不力的批评。

　　 在狱中坚持体育锻炼

　　 为了追寻曼德拉的足迹，2010年6月24日，晶报记者与荷兰队将士一起，乘船从开普敦前往曼德拉被囚禁27年的罗本岛。罗本岛是位于西开普省桌湾中的一个13平方公里大小的岛屿。1846年到1931年，罗本岛成为了麻风病人和精神病患者的收容所。1960年中期到1991年，罗本岛则成为了南非最大的秘密监狱，关押的大部分都是黑人政治犯。在罗本岛，曼德拉每天都坚持体育锻炼，坚强地争取到了属于南非人民的光辉岁月。

　　 罗本岛上鸟语花香、树木茂盛，监狱里的环境则是潮湿而阴暗。罗本岛监狱博物馆讲解员雅坤尔在1983年被送到罗本岛监禁，在这里熬到了1990年。在罗本岛监狱的7年时间里，雅坤尔前两年在各个监狱轮换，最后5年被抽调到厨房。在罗本岛的日子，雅坤尔认识了曼德拉。

　　 雅坤尔带领晶报记者参观了罗本岛上的监狱。雅坤尔介绍说，罗本岛的条件艰苦异常。A级罪犯能够读书看报，也能够简单地与外界进行一些接触。处于B级监狱的囚犯的所有行动都受到监控和监听。曼德拉就分在了B级监狱被严密审查，往这里关押的就是黑人解放运动的领导人。每个关押在这里的囚犯身上都有一个牌子，牌子上有两个重要的数字，前一个数字是囚犯编号，后一个数字是入狱的年份。被判处终身监禁的曼德拉囚犯编号是466号，他的入狱年份是1964年，因此囚服上的完整囚号是46664。

　　 曼德拉居住的囚室是在B区监狱后窗有高墙的大院的第四个房间。穿越走廊，走到曼德拉当年监狱的门前，这个不到4.5平方米的狭小房间里摆放着一卷薄毯子、一张小桌子、一个饭盆、一个马桶。监狱不给牢狱里面的囚犯提供枕头和毛毯，所以在岛上生活，在寒冷的夜晚，处境可想而知。雅坤尔说：“曼德拉的房间很小，他的身高1米83，睡觉的时候身体都无法伸直。”

　　 尽管曼德拉在狱中备受折磨，但是92岁时的他依然身形挺拔，这得归功于他几十年如一日的体育锻炼。早年在约翰内斯堡上学的时候，曼德拉的梦想之一是成为拳击冠军。90岁之前，曼德拉都保持着被关押在罗本岛监狱时养成的生活规律——清晨4时30分准时起床，然后在监狱内进行体育锻炼。编号为46664号囚徒的曼德拉，每天起床后便到牢房外的庭院慢跑，然后再做200次仰卧起坐、100次上肢伸展和50次俯卧撑。获得自由当上总统后，曼德拉尽管公务繁忙，依然天天坚持锻炼，直到90岁之后才适当减少了每天早晨的运动。

　　 通过体育鼓励狱友

　　 曼德拉刚被带到罗本岛时，整天只能待在牢房，没有任何户外活动。后来经过犯人们的斗争，监狱当局同意让他们到院子里“从事有益于健康的劳动”——打石头，即把采石场采的大石块碎成石料。后来，还让犯人从冰冷的海水里捞取海带。最艰难的工作是采石灰。从1965年2月到1974年，政治犯每天早晨排队到采石场，用尖镐和铁锹挖掘石灰石。这导致曼德拉的眼睛受到很大的损伤。

　　 讲解员雅坤尔指着一片水泥地说：“我们最初在这里进行一些矿石筛选加工。在曼德拉的带领下，当局同意我们在监狱内进行体育活动，我们就选择了这片水泥地，包括曼德拉在内的不少当年的黑人运动领袖们都在这里打网球和排球。后来，我们还开辟了几块草地开展足球运动。由于关在不同的监牢里，我与曼德拉直接接触的机会不算很多，但是有一次印象很深。在1988年的时候，我在厨房帮工，当时曼德拉病得很厉害，专门让我给他弄些吃的。当时曼德拉虽然病了，但是脸色看上去仍然不错，非常亲切，还鼓励我多上场去踢球。”

　　 通过进行体育运动，罗本岛上的政治犯们得以悄悄传递信息。“当时他们就故意把网球打到后面的植物带，然后四处寻找，而网球里面往往有着重要的信息。当时，曼德拉正在撰写回忆录。为了写作这部书，他每天吃完晚饭就睡觉，10点钟起来后一直工作到凌晨。书稿完成后，长达500页的手稿原稿被偷偷埋在监狱的球场里。狱中有很多人都在支持他完成这个著作，认为这是一代人的斗争史。这个书稿最终被狱友压缩成微型书，后来在英国伦敦出版，震惊了全世界。”

　　 狱中成立足球协会

　　 在曼德拉的带领下，罗本岛的足球运动开展得十分规范。他们组成了多个不同的球会，进而组成了足球协会，自名为马卡纳足协，有球员约200名，约占岛上囚犯半数。马卡纳足协创办了自己的联赛，将各队分编入甲、乙、丙三级。他们遵照国际足联的规则手册，制定并通过了马卡纳足协宪章，同时建立起了一个相对健全的联赛管理机构，甚至设有纪律委员会，聆讯比赛争议，就球队或球员上诉做出裁决。通过足球，囚犯们不仅可以健体寻乐，短暂逃离残酷的受迫现实，也学会了认同规则、公平竞争、合理谈判和必要的妥协。曼德拉还经常从狱中写信给外界，告诉孩子们要踢足球以保持坚韧。

　　 体育在极端的政治环境下展示出了超越政治的一面。囚犯们组队时，并不以各自的政

　　 治派别为依据，非国大、泛非大和南共党员皆可并肩作战。许多当年的囚徒至今感念足球带给他们的这一切，认为足球拯救了人生，免使他们在漫长的刑期和摧残身体的采石场内死去。2007年7月18日，国际足联在罗本岛举行仪式，吸收马卡纳足协为荣誉成员。

　　 借助橄榄球读懂白人

　　 比起足球和拳击，曼德拉并不喜欢橄榄球，因为橄榄球曾是南非种族隔离的标志性运动，黑人难以参与。不过，作为一位卓越的政治家，曼德拉在狱中弄懂了橄榄球的规则。对橄榄球理解较深之后，曼德拉对南非的理解也在加深，他更加明白了南非白人的行为方式。

　　 曼德拉出狱两年后的1992年，绰号“跳羚”的南非橄榄球国家队，在约翰内斯堡与新西兰队举行友谊赛。曼德拉领导的非国大，希望这场比赛成为种族和解的仪式。没想到，正式比赛时的体育场，充斥着种族隔离时代的南非旧国旗和旧国歌。不过，性格坚毅的曼德拉并没有退缩，而是迎难而上，坚定希望通过橄榄球来实现种族和解。

　　 又过了3年，当时已任总统的曼德拉，在南非主办了橄榄球世界杯。南非队不负众望夺冠，曼德拉亲自为白人队长皮纳尔颁奖，获得了全场黑人与白人的热泪，锻造了南非体坛和政坛的一个里程碑。通过这届橄榄球世界杯，南非避免了种族隔离制度消除后的内战与分裂。2000年，曼德拉向球王贝利颁发终身成就奖时曾说：“体育具有改变世界的力量。体育的力量无与伦比，它能激励人民，团结人民去打破种族藩篱。”

　　 希望足球提升南非

　　 尽管曼德拉付出了一生的心血，可是在种族隔离制度废止整整二十年后，这个年轻的民主国家依然面临着阶层冲突。为了提升南非的国际形象和硬件设施，曼德拉竭尽全力，帮助南非获得了2010年世界杯的主办权。

　　 南非世界杯组委会首席执行官丹尼·乔丹告诉晶报记者，1994年9月16日，新南非成立不到半年，正是在时任总统曼德拉的支持下，他开始了南非第一次申办世界杯的准备工作，但最终在2000年7月6日以一票之差输给德国，未能如愿。2004年5月15日，在瑞士苏黎世，当南非第二次申办世界杯的结果就要揭晓时，曼德拉表示无论结果如何，他一定要出席。国际足联在大会上破例宣布，还有一位非常重要的人在路上，等他一到马上就公布结果。当天，南非获得承办权，举起“大力神杯”的曼德拉喜极而泣。

　　 在南非世界杯开幕前一星期，曼德拉穿着4号球衣，接见了南非国家足球队全体成员，地点选在了开普敦绿点球场。绿点球场位于与罗本岛隔海相望的陆地，这里是1862年8月23日举行过南非第一场足球赛的地方。从空中鸟瞰，壮美的新球场兀然独立于荒郊，不远处便是开普敦的贫民窟。世界杯耗资空前巨大，新南非选择了咬牙承受。

　　 当然，对于南非最近二十年来的发展功过，南非各阶层之间存在较大争议。记者在南非注意到，当地的社会治安、清廉程度、两极分化都令人担忧。受到罢工潮的影响，南非在2013年第三季度的GDP年增长率仅为0.7%，创下了自2009年经济衰退以来最大跌幅。

　　 刚刚前往南非采访的中国国际广播电台记者张奥介绍说，世界杯结束后，南非经济发展缺乏动力，经济增速逐渐放缓。世界杯过后，各个足球场除了接受参观，基本处于闲置状态，“有很多南非人认为，世界杯除了空置的场馆、无人入住的五星级酒店，以及没修完的高速公路，没给南非留下其他的遗产。”这些争论，在曼德拉的生命里，仿佛带着一点唏嘘。钟声已经响起了曼德拉归家的讯号，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到底可改变多少未来？

　　 缅怀曼德拉

　　 ●C罗：“感谢你留下的遗产，你作为榜样的力量，曼德拉。你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博尔特：“一位伟大的人，愿你的灵魂在天国安息，世界上最伟大的战士。”

　　 ●布拉特：“致以深深的哀悼，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人道主义者，我亲爱的朋友，纳尔逊·曼德拉。”

　　 ●斯蒂芬·皮纳尔：“国父仙逝，愿他安息。”

　　 ●泰森：“我在阿尔及利亚奥兰听闻曼德拉的死讯，愿为曼德拉的家人祈祷。”

　　 ●阿里：“人们不会忘记曼德拉，因为他的心灵、灵魂和精神不会被种族、贫富、牢狱或者仇恨所束缚，是他教会了人们什么是原谅。”

　　 ●伍兹：“曼德拉的伟大、谦逊和人格高尚都是无人能够超越的。”

　　（原标题：“体育，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