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0月初，解放日报·上观新闻曾报道过，在申城华山医院、五官科医院附近，活跃着一个“医托”团伙。报道刊发后，上海、昆山两地皆采取了整治行动，这个医托团伙有所收敛。但好景不长，今年清明节前，又有市民向解放日报·上观新闻反映，称这个医托团伙卷土重来，又活跃在了华山医院附近。
这些医托还是当时的那批人吗？手法是否有所变化？这次又将病患骗至何处呢？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再次进行了数天的蹲点暗访。
两张去年的老面孔似已是“骨干”
记者去年在现场暗访时，发现这个医托团伙人数有三四十人之多，主要集中在轨交一号线常熟路站的站厅层及出口处，联络依靠微信群，互相之间用“点”、“摸科”、“装托”、“牵牛”等黑话联系。而这次，据市民称，由于轨交站内均张贴了附近医院的路线图以及相对应的轨交出入口，求医的外地病患们不会再集中于一号线出站，医托们也较去年分散，他们的活跃范围扩大至了轨交一号线、七号线的多个出入口，以及医院附近的汾阳路等路段。
4月11日一早8时刚过，记者再次来到轨交常熟路站多个出入口了解情况。可能由于当天飘着小雨，记者发现，活跃于轨交站的医托们并未分散守候于各个轨交站出入口，而是都集中在了方便避雨的一号线常熟路站的1号口处。粗略数一数，当天现场共有医托10人左右，其中女性3人。
仔细辨认这些人，记者一眼就看出其中两名中年男子是去年的“老面孔”：两人均一米七五左右，一人头顶微秃，一人留着板寸头；和去年一样，两人手里仍旧提溜着一个黑色公文包。等待目标的时间里，几名医托有说有笑，或抽烟、或嚼着口香糖……
“套路”何其相似：每逢一有看起来像外地患者的乘客出站，就有负责“摸科”（摸清楚患者的病情）的医托主动迎上去，“去哪儿？”“我认识、我带你去。”一路上再询问病情，推销“神医”……负责“装托”（扮演治疗成功者）、“牵牛”（扮演病友，以同去看病的名义将病患骗去目的地）的医托则尾随在后方，看前方医托的手势，决定是否上前配合演戏。
医托们当天似乎“战绩不佳”，一直到9时半，五六波患者无一上当。期间，上述两个老面孔“指挥”几名医托分别去了一号线常熟路站的2号口以及七号线的出入口。记者猜测，这两名老面孔如今已是这个医托团伙的“骨干”了。
△10名左右的医托盘踞轨交一号线常熟路站1号出入口处，箭头指出的两人为去年上观新闻曾曝光过的“老面孔”。
△上观新闻记者去年拍摄的医托图片，左边圈出的两人正是上一图箭头处的两人。
“神医”是沪一三甲医院的吴教授
9时45分，有病患“上钩”了。
一名身着黑色夹克打工者模样的男子出现在一号线常熟路站的1号口处，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袋中隐约可见病历卡。两男一女三个“敏锐”的医托马上跟了上去，围着男子搭讪，并沿淮海中路一路向西。
△李先生（中间）出站后，三名医托马上围了上去。
三人中，拎黑色公文包者负责“摸科”。记者跟在后方，隐约听到交谈中，男子自称李某（下称李先生），来沪求医，治疗自己的失眠、头疼、无法入睡等症状。男子马上热情地称他认识申城一家三甲医院的中医“吴应知”教授，专治这种疑难杂症，并煞有介事地说他这种病西医是看不好的……一名打伞的女子则负责“装托”，马上附和她也曾为失眠所困，最终也得益于吴教授的治疗才得以康复，“平时吴教授号都挂不上”“今天周几？周二！你太有运气了，今天吴教授在外面坐诊，可以直接去找他……”
此时，扮演病友且负责“牵牛”的黑色棉服男子也开始搭腔，称他也是头疼失眠，本来当天准备去华山医院复查，现在不去了，打算去看中医。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李先生很快上当，当即表示想去试试。拎包的医托马上拿出纸笔，写下了吴教授就诊的地址和电话，随后和打伞的一名医托转身离开。
△医托们正在忽悠李先生。
现场只留下了李先生和扮演病友的医托两人，为了让李先生信服，医托提出让李先生给吴教授去个电话，先问问情况，听听靠不靠谱，靠谱的话两人再一同前去看病。李先生随后给吴教授去了电话……
又是昆山！这次竟然是一家药房
半个小时的忽悠过程中，记者感觉医托们比去年谨慎了不少。三人在前行骗，两名“骨干”竟躲在不远处观察，令一开始并未发觉而假装路人绕来绕去的记者惊出了一身冷汗。
10时15分，打完电话的李先生已完全相信了这名“吴教授”。扮演病友的黑色棉服医托招呼李先生出发，去找这名神医。两人返回轨交一号线常熟路站3号口，随后进站买票坐上了莘庄方向的列车。在徐家汇站，两人又换乘坐上了花桥方向的11号线列车。
△李先生（左）和伪装成病友的医托（右）正在等待前往花桥方向的列车。
一路上，冷静下来的李先生感觉有些不对，他多次询问身旁的“病友”医托，为何那么巧会在地铁口碰上得知吴教授信息的那两人？岂料“病友”从口袋里也掏出了一张写着吴教授信息的纸头，假称他也是在地铁口恰巧碰上的，“并不知道这两人有没有问题”。车行至嘉定境内，车上位置多了起来，医托干脆坐到了李先生对面，避免过多的交谈。
有几分“搞笑”的是，或许是累了，“病友”竟然在列车的晃动中睡着了。再次醒来后，李先生惊讶地问他：“你不是也头疼失眠吗？”“病友”尴尬不已，连忙说自己是晚上头疼睡不着，白天依然是可以入睡的。
列车出了上海进入昆山境内后，两人仍没下车的意思。难道这次又是前往昆山“瑞金门诊部”？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后，两人最终在光明路站下了车，并不是去年下车的兆丰路站。记者紧随其后，下车后，两人径直前往昆山光明路路边的公交站，随后坐上了“花桥区域222路”。4站路后，两人又在公交“乐和城”站下车，随后穿过马路来到了春天大道。就在路口不远处，两人走进了一家名为“祥云健康”的大药房。这里恰好位于昆山和青浦区白鹤镇的交界处。
△两人抵达昆山花桥春天大道。
△病患最终被骗至这家祥云健康大药房。
把个脉，就给开了2638元的中药
远处看，这家祥云健康大药房有两层楼。门口除了药房的牌子，还挂着一张“中医医疗”的牌子，写着“名医坐诊专业治疗各类慢性疾病”的字样。从门口玻璃看去，底楼为售药区域。只见医托和李先生走进药房后，随后又走到了里侧。
旁边一家小卖部的女老板向记者确认，这家药房里的确有一名中医坐诊，其家人曾就诊过，配了800多元的中药。“吃了几贴，一点效果都没有，感觉骗人的！”
见记者在药房门口晃悠，药房底楼收银台的男子一脸警觉，随即走了出来，盯着记者。记者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儿。无奈之下，记者只能走到了很远处的绿地大道上，远远地观察。
12：15分时，一对夫妻走出了药房。等两人走近，记者上前询问。夫妻俩告诉记者，他们是福建宁德人，妻子林女士患有脑垂体瘤。前几天来沪求医，在一家医院就诊后，医生建议他们前往五官科医院再次确诊一下。可在五官科医院门口的汾阳路上，两人被同一伙医托忽悠，来了这家大药房。
据夫妻俩称，所谓的吴教授仅仅是把了下脉，就一口气开了3个疗程21天的中药，总共2638元。夫妻俩付了2000余元的现金，手中无任何治疗凭证，连药都没到手。“病历、方子呢？”“没给我们。”付费凭证呢？“没有收据，也没有发票。”那中药呢？“药房说会快递到福建”……
记者告知他们被忽悠了，夫妻俩顿时欲哭无泪。哭诉称，看病本就已花光了家中的积蓄，没想到到上海还受骗了。听着令人心酸不已。
这个医托团伙，还打算姑息到何时？
在轨交一号线常熟路站出入口处，一家书报亭的老板告诉记者，这个区域的医托就像“牛皮癣”，管一管好一点，稍有放松就会回潮，从没有彻底根治过。
去年解放日报·上观新闻报道后，轨交公安曾采取了一些整治措施。但仅仅几个月过去，这个医托团伙换了一家合作的机构，死灰复燃。
在常熟路站站厅里，轨交公安正在查验过往乘客的身份证。对于数步台阶之外的医托骗人，轨交公安不知是否知情。
记者在“12345”市民服务热线看到，从3月底起，就有市民拨打了热线电话举报投诉这个区域的医托行为，似乎未引起有相关部门重视。
希望这次，申城的公安、卫生等相关部门能够切切实实地重视这一现象，将华山医院、五官科医院周边整治好，拿出切实有效的长效措施，切实取缔这个顽固的医托团伙。同时也希望昆山的相关部门立即出手，对祥云健康大药房的非法诊疗行为、欺诈患者的行为进行严厉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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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上海观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