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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9月08日06:51 正义网-检察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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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万物中通透生与死,这就是荒野的意义所在。 龙平川/摄

  一个穿越者应该是一个思想者,他的人文精神的积淀注入荒野,会让他的视角与众不同。没有这种积淀,注定是一具行走的躯壳。

  “真正的穿越者对所有的生命都抱持怜悯之心,何况自己的生命。不过,无论生死,都是自己担责。”

  ——题记

  踏入山谷的那一瞬间,孤独会突然地紧紧地抓住你的心,让你整个人犹如虚脱了一般。这也许是每一个独自进入荒野的人都会经历的体验:那是一种倏忽而逝的迷茫。你的视野中,只有莽莽苍苍。

  今年5月,记者从太行山区的海家台出发,独自穿越一条荆棘丛生、绿荫密布的山谷。这是一条只需要三天的简短线路。从卫星地图看去,这条蜿蜒的山谷夹在两条形如剪刀的国道之间,只要不像鬼打墙那样绕圈,怎么都可以走出荒山野岭。

  自然文学大师西格德·奥尔森说:“我们每个人的心底都蕴藏着原始的气质,涌动着一种对荒野的激情。”然而,自从穿越成为一种“时尚”让这项极限运动骤然热络起来,却有不少人就在这样的穿越中,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命殒荒野

  “2017年7月30日,一名男子在徒步穿越辉县山区时坠崖身亡。同行者一共4人。为将遇难者送往山下,救援人员分成多个小组,把绳索系在腰间固定在山石上,护送担架下山……”这是8月中旬一家野外登山俱乐部暑期培训班,职业登山者杨博向俱乐部学员讲授山野自救和救援课程。

  这次讲授以鳌太线穿越事故为主线,原因很简单,“鳌太线死人太多,而且大多是不必要的死亡。”杨博说。他穿越过狼塔C线、鳌太、贡嘎山、乌孙古道、夏特古道,最近一次穿越是2014年穿越洛克路——从丽江出发,经木里、亚丁,最终到达稻城。正是那一年,一名驴友在穿越途中因为“高反”死亡。

  “其实当时有一支穿越团队跟后来出事的团队有交集,目睹‘高反’队员已经连续几天状况严重,还曾劝诫他们放弃,但是他们没听。”杨博惋惜地说。

  鳌太线,即纵贯秦岭鳌山与太白山的一条主脉线路,太白山的主峰海拔3767米,鳌山海拔3476米,直线距离30公里,实际穿越80公里。鳌太区域山峰陡峭、石海茫茫,常年突现狂风、大雨、冰雹、暴雨、浓雾、冰雪等恶劣天气,风速可达六七级。

  资深穿越者都知道,哪怕薄薄的一层雪,也会改变地形地貌,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以记者的经历,山区暴雪可以瞬间达到齐膝深,让人的方向感完全失去。

  最有名的一次鳌太事故,是2012年11月时,3名驴友在鳌山失温死亡,7名驴友被冻伤。幸存者说,当时山上的最低温度估计在零下25摄氏度,风力近10级,“两个人拉着手都站不住”。在积雪中跋涉,有两人出现了身体失温现象。3名伤者体力下降,逐渐被冻僵。

  “野外穿越有太多不可知的危险,2011年,经验丰富的户外领队牧野也殒命鳌太。”与牧野有过交集的杨博说。牧野一行遭遇突然而至的暴风雪,身体一向很好的牧野突然剧烈咳嗽、呼吸困难,高海拔感冒引发肺水肿。当救援小组艰难地赶到鳌山顶,牧野已经停止了呼吸……

  “有一些失误我们称之为‘低级错误’。”杨博在培训中列举了业余穿越者的失误,从装备、路线规划、各种应急措施到身体素质、个性,涵盖上百项。

  “某一支自组团队鳌太穿越失败,原因就是一众人等一路上一直在拍照晒照,终因体力耗费过大、耽误时间,导致暴风雪突至无法应对而放弃。”杨博说。他在大屏幕上播放了那支团队的各种“萌照”。

  我们在穿越之中,迷失了穿越的真正意义。

  谁读懂了荒野

  一堵山墙挡住了去路。遮天蔽日的灌木丛、林木和两边的峭壁遮挡了视野,人如井底之蛙。这是穿越的第二天。山墙40多米,有很多的缝隙,风化稍显严重。山墙那边是什么?回返,需要一整天,而且熟悉;前行,至少需要两天,而且陌生。怎么选?

  每一个有经验的穿越者在碰到未知情况的时候,都会快速进行掂量。体力、心率,腿脚和双手的力量,食物和饮水……穿越者是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这项运动的,独自穿越如此,AA制式的穿越团队也如此。

  17年来,鳌太线共遇难21人,失踪8人。2017年8月下旬,又一名鳌太线穿越者失联。

  “真正的穿越者对所有的生命都抱持怜悯之心,何况自己的生命。不过,无论生死,都是自己担责。”杨博的授课资料中,有专门的“法律责任”一章,其中最醒目的就是十年前的“中国驴友索赔第一案”。该案至今仍然是职业穿越者最熟悉的案例。

  2006年7月,南宁青年梁某发帖召集网友报名到广西两江进行户外探险,骆某等12人应声一同前往。途中河道安营,骆某被山洪卷走。骆某父母将梁某等其他12人告上法庭。法院一审判决梁某个人赔偿死者父母16万余元,其余11名被告共赔偿4.8万元。但2009年的二审判决“几乎是颠覆性的”。二审法院认定,梁某在内的12位自助游旅友,在该案受害人的死亡中“已尽必要的救助义务,主观上并无过错”。

  该案立刻产生了连带效应。2010年7月“河南驴友第一案”中,郑州网友陈某发帖征集驴友相邀去爬山,结果导致一男性在爬山途中不幸遇难身亡。死者父母、妻子及子女将15名驴友告上法庭,索赔26万余元。法院一审判决驳回原告诉讼请求,双方均未提出上诉。

  “90%以上的穿越者都不合格,不是技能上的问题,而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荒野的意义何在。看看鳌太线上宿营地垃圾遍地,你就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了。”那天培训课后,杨博所在俱乐部的同事提到荒野穿越时,虽然认为自己的观点有点偏激,“但我始终坚持。”

  杨博补充说:“很多业余穿越者更加在意在朋友圈显示自己是‘强驴’,而他们被称为‘驴友’,指的就是一味暴走。其实荒野是一本大书,需要细心去读。大家不妨读一读徐仁修的书,或许能够改变自己的太Low的观念。”

  他所推崇的徐仁修,被台湾人称为“自然生态教父”。徐仁修的“荒野保护协会”的宗旨是“通过购买、长期租赁、委托或捐赠,取得荒地的监护与管理权,将之围护,尽可能让大自然经营自己,恢复生机”。

  在徐仁修眼里,荒野是“各种生物亿万年共同演化,形成彼此关系的完美场域”,是对抗“人类对物质和权力的贪婪”的最后栖息地。人类只是大自然众多物种中的一种,没有权利泛滥无忌,拼命汲取逐渐枯竭的资源,直到“同归于尽”。

  荒野穿越带给人的刺激与磨练确实无与伦比。正如“生态伦理之父”奥尔多·利奥波德在《沙乡年鉴》中所说:“对于我们这些少数人来说,能有机会看到大雁要比看电视更为重要,能有机会看到一朵白头翁花就如同自由地谈话一样,是一种不可剥夺的权利。”

  对于那些把穿越荒野当作一种“时尚”的人来说,确有人缺乏必须通晓和恪守的常识和法则。当离开荒野时回眸,那些随风摇曳的树木之间、岩石之上,没有你来过的痕迹。

  救赎与朝圣

  “两个山峰的峭壁之间,有一条长约8公里东西走向的山谷,铺满沼泽地、赤杨林和纵横交错的细瘦云杉。斯坦佩德小道就从这条山谷中蜿蜒穿过,带领克里斯·麦坎德里斯走进阿拉斯加的漫漫荒野。”

  克里斯·麦坎德里斯称自己为“超级流浪者”。1992年4月,麦坎德里斯走进了麦金利山以北的阿拉斯加荒野。4个月之后,几名猎人发现了他的尸体。这时候,距离他悄然离家出走开始自己的“超级流浪”已经过去了两年。

  杰出的探险类作家的乔恩·克拉考尔将“超级流浪者”的故事写成了一本书《走进荒野》,并与好莱坞著名导演肖恩·潘合作,将《走进荒野》改编、拍摄成了一部感人至深的电影。

  麦坎德里斯不是一个专业旅行者,他没有配备充足的野外生存装备,甚至缺乏必要的野外生存常识。他大抵算得上一个苦行僧,他的行为以及思想的核心在于一种反思,反思人类社会中的那些体制和秩序,甚至某些人沾沾自喜的所谓“文明”大部分是否有存在的价值。这位年仅24岁的理想主义者,把生命以及最后的灵魂全部交付给了遥远荒蛮的阿拉斯加冰雪之地。

  一个穿越者应该是一个思想者,他的人文精神的积淀注入荒野,会让他的视角与众不同。没有这种积淀,注定是一具行走的躯壳。

  电影《荒野》改编自美国作家谢莉尔·斯瑞德2012年的同名自传,她是又一位对荒野茫然无知的人。因为45岁的母亲英年早逝。受不了这一打击的谢莉尔颓靡不振,以吸毒、滥交来麻痹自己。当她意识到这种生活是一个绝望的黑洞时,她毅然选择行走太平洋山脊。

  太平洋山脊全长4290公里,最低点接近海平面,最高点海拔4004米,涵盖高山、沙漠、雪原、深溪、雨林,高反、雪盲、冻伤、滑坠、迷路以及野生动物都是可能经历的危险,每年大约2000徒步者,完成率20%至40%。

  从一名婚姻破裂的绝望主妇,到踏上旅途时慌乱的菜鸟行者,再经过酷暑严寒后的逐渐释然与通达的女性,一路走来,谢莉尔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从万物中通透生与死,这恰恰就是荒野的意义所在。

  只有深入荒野的人明白这句话:荒野的意义不言自明。沃尔多·爱默生说:“在丛林中我们重新找回了理智与信仰。”每一次消费,都是对自然的一次索取。如今,在甚嚣尘上的消费主义面前,这样的声音更加寓意深远。

  “没有宁静,就不可能有顿悟……在城市里,不停地萦绕于我们原始感官的那些奇异的声浪将我们驱向精神崩溃的边缘,将我们从曾经体验过宁静的人变成焦虑不安、喜怒无常的人,陷于摧毁了健全心智和心理平衡的刺耳杂音之中。”“荒野朝圣者”奥尔森终生迷恋荒野,人生的谢幕也是在荒野上。

  1982年隆冬的一个早晨,一场新雪之后,83岁的奥尔森执意出去试试新雪地鞋。在一片沼泽地的边际,一条小溪的源头,他面朝下倒在沼泽地边缘的雪地里。他因心脏病突发而亡。他在打字机上留下一句话:“一个新的冒险即将来临,而我相信它将是一个好的冒险。”

  登上山脊,回望山谷,丛林密布,万籁俱寂。高空迁徙的猛禽从容翱翔,肉眼看去似乎是黑耳鸢。脚下是一片龙牙草和萝摩藤交缠着随风起伏摇摆。荒野之中,这是奥尔森所说的那种“简朴的愉悦”。

  每一次穿越,都是一次朝圣。

  (题图制作:陈思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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