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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9月17日16:04 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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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体管家

深度访谈之王晋康



中国科幻小说界,

有这么一位

被认为与刘慈欣“并驾齐驱”的科幻作家,

无论从作品数量,

还是年龄来看,

他都能称得上中国科幻界的“老大哥”。


他就是被许多科幻迷

亲切地称为“老王”的王晋康。


王晋康在北京参加活动


王晋康曾开玩笑地说:

“在中国,

科幻作品在文学长廊里几乎没有一席之地,

我希望文学界把我们‘招安’进去。”


实际上,

王晋康作为作家和学者,

他的作品是厚重的、大气的,

不但在科幻界,

在整个当代文学中都有其独特价值。

只要你去读,

便能感觉到他妙趣横生的书写

所产生的巨大引力。



在中国科幻文学圈里,

王晋康的作品风格独树一帜。

他并不企图创制预言,

也不刻意追求“硬科技”。


历经上世纪80年代的“科幻浩劫”,

见证了90年代的科幻热潮,

他低调地偏居于河南一隅,

自嘲自己的作品

带着一股浓浓的“中国红薯味儿”。

却用描摹未来的笔

勾勒对中原这片土地的深情,

以富有思辨色彩和哲学意蕴的文字

反思人类与科技的图景。


凭着对科幻的一腔热血

和“闲不下来”的精气神儿,

笔耕不辍,

成为了中国科幻文学圈内产量最高的作家之一。






王晋康

  

当我们深情讴歌科学的光明时 

也要时刻警惕科学背后的阴影


相比刘慈欣的名声,同为中国科幻文学扛鼎人物的王晋康不大为圈外人所熟知。已是古稀之年的他,常年“躬耕”于南阳,偏居一隅,却是中国新生代科幻作家中最高产的一位,迄今已创作科幻小说百余部,早在1997年的时候,他就获得了北京国际科幻大会银河奖,还获得过全球华语星云奖“终身成就奖”,一共拿下了18座银河奖奖杯。



王晋康在科幻写作上是属于大器晚成型。45岁时,他因给10岁的儿子讲故事,才“误入”了科幻文坛,从上世纪90年代耕耘至今。他的作品富有浓厚的哲理意蕴、善于追踪20世纪最新的科学发现,为科幻迷们打开了一扇通往神奇世界的窗户,并引发人们对人类命运的理性思考。


日前,王晋康来到深圳图书馆,做客由中共深圳市委宣传部、深圳市社会科学联合会举办的“深圳市民文化大讲堂”,晶报记者借此机会也专访了他。言谈之间,这位中国科幻界的“老大哥”十分谦虚朴实,于他而言,科幻作家不过是普通人中喜欢“踮起脚尖看未来”的一个群体。虽然相对于欧美,中国的科幻之路很长很远,但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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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港书评》深度访谈

○ 罗婉


王晋康


1948年生于河南南阳,毕业于西安交通大学,现为高级工程师,中国作协会员。曾获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终身成就奖。主要作品有《天父地母》《西奈噩梦》《七重外壳》《最后的爱情》等等。


12

科幻文学现在面临的

还是写什么而不是怎么写


+


Q

您对科幻的兴趣是从小培养的吗?


王晋康:我觉得小时候自己接触的还不是科幻,更多的是科学。有件事印象很深,当时在孩子们的心中大多是七彩的童话世界,直到有一天,大概是读初中的时候吧,我突然得知不同颜色的光只是电磁波频率的不同造成的,童话世界一下子裂成了干巴巴的物理定律。但另一方面,它虽然被定律化、数字化,但适用于整个宇宙。当时觉得原来大自然中存在着普适的、很简约、很优美的秩序!那时候虽然想不到很深,内心的震撼却很大。之后我就开始很爱看关于科学、科普的东西,科幻也看。


Q

您的作品中为什么涉及了很多生物学领域的知识?


王晋康:当时科学界已经有一个说法,21世纪是生物学的世纪。比如分子生物学领域中的基因工程,将北极鱼的抗冻基因移植到西红柿身上,就能培育出新的耐寒西红柿;把荧光水母发光基因移植到老鼠身上,就能变成发绿光的荧光老鼠。这些都是上帝的核心技术,却被人类破译了。科技的进步确实给了我很大的震撼,在作品中自然就会多些关注。我作品中的生物题材较多还有一个次要原因,就是从生物学领域入手相对好写,与人的关系更加密切,更容易组织故事和打动读者。


Q

从1993年发表《亚当回归》到现在,科技也在不断地发展,您在作品的取材和风格上有什么变化吗?


王晋康:没有主动的变化。我的写作从一开始就像票友性质,是偶然的机缘让我闯入了文学创作圈。科幻文学与主流文学不太一样,我常常说主流文学是“文学富翁”。他们已经把“写什么”玩到了极致,现在玩的是“怎么写”;而科幻文学现在面临的还是“写什么”,而不是“怎么写”。所以我倒没有特意地想去改变风格,怎么适合就怎么写。当然这么多年下来,风格也会有不太为人察觉的变化,比如少了一点年轻时的灵气,多了一点凝重。



12

科幻文学对于科学的讴歌和反思一个都不能缺



Q

科幻写作离不开科学的基础,那您认为科幻与科学的关系是怎么样的?


王晋康:科幻作品有时候是以科学为皮,有时候是以科学为骨。我的有些作品是把科学作为道具,比方说时间机器。我从不相信时间机器会存在,只要物理学框架没有革命性的突变,时间机器就不能存在于这个框架之中。但写小说的时候可以运用时间机器作为道具,因为它便于设置背景。但我的作品中在更多时候是把科学作为信仰的,如果我对某些概念很相信,我就愿意在作品里宣扬它。比如我相信人类DNA能传递人的与生俱来的生存欲望,因而在《生命之歌》中就以此为基础展开了创作。


《生命之歌》

王晋康 
中国华侨出版社
 2011-11



Q

您的作品虽然是写科幻,但感觉更多是对于人性的拷问。


王晋康:对,科幻也是文学,文学即人学。还有,我觉得科幻作品对于科学的讴歌和反思,一个都不能缺。国内恰恰缺少这样的反思,在科学节目、科普节目中,往往对生物伦理的一些负面作用考虑得比较少。这种反思也是科幻文学的一个功能,提醒人们去注意这一点。比如在我的小说《豹人》中,科学家把少量猎豹基因植入了运动员谢豹飞的体内,那么他还是不是人?如果是,那么异类基因超过多少才不是人?这是今天人类应该认真思考的一个问题,因为技术的突破已经把这个问题摆到人类社会面前。


《豹人》

 王晋康 
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
2012-6


Q

这种对于人类打破自然规律的反思在您的作品中多有体现,在《十字》里甚至表现出一种自然神论的“宗教情怀”。


王晋康:这种“宗教观”和我们平时所说的宗教观不一样。我不信神,不信上帝,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但科学在某种程度上复活了宿命论,科学又重建了我们对于大自然的敬畏。这种敬畏表面看来像是宗教情怀,但实际上只是对自然的敬畏。


《十字》

 王晋康 
重庆出版社
2009-1-1


Q

您曾认为,有五种很现实的灾难在严重威胁人类,分别是气候变化、淡水缺乏、超级病原体、有毒食物、未知灾难。灾难一是不可预知,二是不可控制,其实人类一直在努力预测并解决这些问题,对于人类的未来,您的观点是否有些悲观?


王晋康:科技的发展一定会助力人类解决这些威胁,这是毫无疑问的,但谁能保证,有了高科技,人类社会的发展就一定永远是良性的发展?至少100年前的科学就未能预料出为害数千万人的艾滋病毒,未能预料出影响全球的臭氧空洞。立足于今天的科学水平,至少中国的淡水问题没有有效的解决办法——除非大规模减少人口和经济规模。所以,当我们深情讴歌科学的光明时,也要时刻警惕科学背后的阴影。我从来不是悲观主义者,但也不是廉价的乐观主义者。



12

我的作品更偏重于哲理思辨

而不是技术细节


Q

对于科幻小说,有些人会更看重技术细节,认为只有科学家或者专业领域的人才能写好科幻小说。您也会在网上纠正自己以前小说中的一些“漏洞”,感觉您对技术细节也挺讲究的。对于这一点,您怎么看?


王晋康:理工科出身的人确实比较容易写硬科幻。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偏爱理性思维,另一方面是有相应的学科背景。但这也并非绝对,像“80后”的科幻作家代表陈楸帆、宝树等,都不是理工科出身。


如果自己作品中出现一些技术硬伤,我确实会在网上进行纠正。总体来说,我的作品更偏重于哲理思辨,而不是技术细节。因为我毕竟没有生活在欧美,英文较差,相对来说在技术信息的获取方面处于劣势,于是就想发挥自身的优势,以哲理思辨为主,最重要的还是对人性这方面的思考,科幻毕竟也是文学嘛。


Q

从上世纪90年代写到现在,科技在不断变化。您在写作的同时,也见证了一些新事物从当时的萌芽到现在的风靡全球,您对此有什么体会吗?


王晋康:相对而言,我还是比较敏锐的。上世纪90年代,克隆羊多莉的诞生和“深蓝”计算机战胜国际象棋棋王卡斯帕罗夫这两件事让我备受震撼,当时我就觉得世界要大变了,但我没有想到会发展得这么快。在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工智能,如手写文字识别、语音识别都不好用,现在的人工智能却已如此发达。最典型的例子是象征着人类智力水平的围棋比赛,人类已经被人工智能完败,今年柯洁在与AlphaGo对局时一度落泪,我看了心里也是百感交集。人类在电脑面前败下阵,那种无能为力、绝望以及沉痛,令我感触很深。在我1997年的作品《生命之歌》(电影剧本)中,就提前描述了人类在围棋领域的失败结局,失败的人类棋王悲壮地退出了棋坛。


克隆羊“多莉”



12

科幻文学在文学之林中的地位会越来越重要



Q

科幻文学不论在西方还是东方,虽然有一定的受众,但对于主流文学而言,始终处于一种边缘状态。对此您怎么看?


王晋康:以前确实是,但现在好多了。上世纪80年代,中国的科幻文学不被主流文学所看重,甚至被科普界一些人批判为“伪科学”,还是一位很有威望的科学家带头批判的。导致许多相关杂志全部停刊,《科幻世界》杂志是非常艰难地维持了下来。


Q

中国在当时基本还没有科幻作家这个概念吧?


王晋康:没有。那时全国只有一个发表的阵地——《科幻世界》,后来又出现了《科幻大王》和《世界科幻》。可惜的是,后两家科幻杂志又停刊了。那时候科幻不为社会所关注,无名无利,稿费很低,科幻作家都是靠爱好和热情写作。


当时大家基本都是业余写作者,专业写作的只有星河、郑军。星河在北京属于合同作家,生活相对好一点,郑军那时候就相当艰难。好在我是一名工程师,不需要靠稿费生活。一般来说,主流文学家只要获得“茅盾文学奖”等奖项就会赢得极大的关注,而科幻作品长期处在社会、文学世界的边缘。后来还是因为《三体》在国外拿了奖才受到重视。


《科幻世界》杂志


Q

但到了上世纪90年代时,国内就掀起了一波科幻小说的浪潮,但发展至今是否形成了某些风格和特色?


王晋康:这一波科幻浪潮是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复苏,到90年代中期有一个小高潮,一直延续到今天。这些年国内科幻的最大特点是新一代作家的出现,有人把他们命名为“新新生代”。相对于绿杨、我、何宏伟(何夕)、刘慈欣等人的传统科幻,他们更为现代化。


Q

文学普遍的作用就是追溯历史,反映现实,科幻作家可能更需要一些前瞻性。您觉得科幻作家在此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王晋康:主流文学是“低头的文学”,它关注的是脚下,是人类的现在和过去;科幻文学是“抬头的文学”,它也关注脚下,但更关注天空,关注人类的未来。现代科技如此迅猛和深刻地改变着我们,我相信科幻文学在文学之林中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重要。关键是,在这个剧变的时代,未来和现在的距离实在是太短了。


科幻作品最主要的功能既不是科普,也不是预言,它主要功能是愉悦读者,让大家有阅读的快乐,然后捎带着在潜移默化间普及一些科学知识,以及对科学的反思。刚才也说了,我年轻时对科学有非常灵敏的感觉,总是会感到发自内心的共鸣,曾认为科学通体光明,后来知道光明的背后永远有阴影。我们讴歌科技进步,但也要时刻思考与反思。



12

我的作品带着一股

“中国红薯味儿”


Q

在您这么多部作品里面,您个人最喜欢或者最满意的是哪一部?


王晋康:我的作品也有不同风格,不大好统一来比。个人较满意的,如短篇《生命之歌》、《养蜂人》,长篇《蚁生》。我满意的作品应该还有《天父地母》,这本书实际上是之前的几个短篇串起来的,好处就在于原来作为短篇时,不论在科幻构思还是人物和语言上,已经经过了充分的打磨,串在一块后,分量比较足。


 《天父地母》 

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 

2016年4月


Q

科幻虽是“舶来品”,我们却能在您的作品中看到许多本土的元素,比如在《类人》里,地球上仅有的三个类人工厂,2号工厂便是在西峡,这种设置与您南阳人的身份有关吗?您曾戏称您的作品里带着一股中国民族特性的“红薯味儿”,对此怎么理解?


王晋康:我的作品在当下的中国科幻中,应该是中国味儿最浓的作品之一了,我自嘲为“中国红薯味儿”(笑),这与我的年纪和经历有关。《类人》之所以这样构思,我是想通过西峡这个密集发现恐龙蛋的地方,营造出历史纵深感的艺术效果,也有意把河南不同地域的地理风貌和人文历史穿插进作品中。


作为一位工程师,我的文学阅读和写作仅出于爱好,有点票友心态。这既是劣势也是优势,因为我开始科幻写作时,只是为了写我“个人之所欲言”,心中没有科幻与主流文学的籓篱之见,没有“科幻必须如何写”的定规,也没有经过对国外科幻作品的模仿阶段。再加上我写作科幻时已45岁了,与其他年轻作者相差至少一代。我是站在过去看未来,所以笔尖下流淌的自然是这个时代、这个民族的感情。


《类人》

王晋康 
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
2012-6


Q

现在的写作状态怎么样?


王晋康:以前我每年大概是四篇到五篇短篇,并且每年都获奖,现在每天写个三四千字就觉得累了。我觉得现在灵感的获取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


Q

您有将作品变成影视作品的计划吗?


王晋康:我卖出去了几部影视版权,剩下的近百部作品全部打包给一个公司了,这个公司名字就来自于我的一部作品《水星播种》。他们在很努力地推,但现在还没有到开拍的程度。我现在首要任务就是把“活着”三部曲完成(已出版了《逃出母宇宙》《天父地母》两部),完成了以后再说别的吧。


《逃出母宇宙》

 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 

2014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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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邓晓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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