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前年玉兰花开的时候，朋友和女儿坐在树下，跟她说：下次花开就是明年春天了，那时候你就4岁了。我听到这话，心里有些触动，大约是一种岁月流逝的惆怅。

    近几年对自然风物有了更多关注，对季节变换的体察也更敏锐，开始伤春悲秋起来。当春天到来的时候，风突然柔和起来，柳梢泛了黄，迎春最先开花，然后引领着连翘、榆叶梅与碧桃们盛放。最初大地还是苍黄的，光秃秃的枝条上却有一大团轰轰烈烈开放的红色、粉色、黄色的花朵，令人产生一种魔幻的感觉，仿佛置身梦境。

    有一本励志书上说，不要羡慕那些开花早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花期。你愿意出名趁早，得个最佳新人奖，还是得影帝、影后，甚至终身成就奖？每当花开的时候，就不由地想到这句话，花和人是一样的道理啊。桃李吐露芬芳的时候，紫藤尚且绕在墙柱上默默无闻，黯淡得如同枯柴，看不出一丝活气。它着急吗？并不会。因为过不了多久，就会开出一大串一大串紫色的花朵，将整个长廊装饰得十分梦幻，蓬蓬勃勃散发着熏人欲醉的香气。这个时代速度太快，花时却一如往昔。不要着急，不要怕输在起跑线上，一切只要交给时间，会有力量在看不见的地方蓄势待发。

    春天最喜欢看海棠花，海棠并不着急，先长叶后开花，娇娆全在欲开时，盛放时也热闹非凡。去年海棠花开的时候，和小朋友去中山公园，那里有几棵粗壮的西府海棠树，正开得锣鼓喧天，风一吹过，花瓣便如雨般落下，在地上铺了洁白一层，花瓣们不肯安静，被风卷着四处流动，形成一个个旋涡，碰到墙角，力道便松懈下来，积了厚厚一堆。几个小孩子奔跑雀跃着，把地上的花瓣捧起来，扬来扬去，欢笑着洒到彼此头上。虽然之前并不相识，但很快在共同的活动中得到了欢乐。

    当时我想，下个周末花瓣就会落光，下一年海棠盛放不一定能赶上空闲的晴朗的周末，长大的孩子也不会一直喜欢这种看上去有些幼稚的游戏，兴趣也许转移到了别处吧。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海棠花瓣之下的孩子，在人生中是值得铭记的画面——看似普通，实则独一无二，永不再来，只有这样一天的时光。

    自然的时令无法改变，特定的季节才有相应的花朵，花谢花飞都是大自然变的魔术，只需要人类恰恰赶上才能欣赏。相比之下，电视剧里那些用人工揪下的玫瑰花瓣道具再重新洒落营造出的浪漫，反而显得刻意和做作。

    今年再去中山公园，果然没有赶上海棠的时节，北京的天气暖和得早一些，郁金香和牡丹都已经开放，引来许多游人拍照。海棠花瓣早已落在草坪上，一瓣瓣的白色已经变得萎靡发黄，树上尚且留着一朵朵孤零零的花柄和花蕊，昭示着曾经的繁华。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因为不能永恒，反而别具风致，惹人怜惜。苏轼说“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这分留恋与伤感，心有戚戚。

    不过，再过上一阵子，花柄上就会接结出小小的海棠果，去年夏天去过大观园怡红院，屋前种着一棵大海棠已经结出果实——“红香绿玉”以及“怡红快绿”中的红就是海棠。西府海棠的果实味道酸涩，有些做了鸟雀的食物，剩余的一直悬在枝头慢慢干瘪。大部分人不再注意到它们了，人们只愿追慕着花朵的繁华，牡丹、芍药、荷花，不同季节总有花会开，像追逐着一代又一代人青春的热闹一般，至于之后的事情，就没那么多人想知道了。

闫晗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8年05月11日 0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