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周信 童海华 北京报道

“亲爱的家人们好，军哥刚刚入手了四台全新北汽EU260出租车，全新的库存车，膜都没有撕，已经销售两台，还剩两台，这款车指导价12.98万元，现在军哥直播秒杀，5折出售。”某直播平台上，一名自称为“军哥”的二手新能源汽车批发商几乎每天都会直播卖车。

《中国经营报》记者发现，其所谓的批发也包括零售，主要是从分时租赁公司、4S店等地方拿二手新能源汽车，然后低价销售到四五线城市和农村市场。

而细究这一现象的背后，是中国新能源汽车的快速发展，至少是续航里程的快速迭代结果，是早期分时租赁、共享汽车甚至是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由补贴刺激而粗犷发展的剪影，而买单的却是最末端的四五线城市及农村市场。

直播卖二手新能源汽车

“工况续航260公里，最大续航300公里，带快充、慢充功能，大屏导航、四门电动、软皮包裹，这车非常好，是全新的库存车，可以跑滴滴，当时市场指导价是12.98万元，现在只5.98万元，包档包运！”在某平台直播里，军哥指着身后的四辆北汽EU260继续吆喝，“不要再打电话了，想要的速度，已经卖了两台，吉林一台、太原一台。”

从视频里可以看到，军哥正在给其中一位客户订的车快速充电，这几辆车看着的确像是全新的，前后排座椅上的塑料薄膜还在。

翻开他的视频可以看到，至少从2019年10月10日开始，他就在上直播卖新能源汽车，而他接触的第一批车是比亚迪鹏腾新能源重卡，随后直播了一次乘坐飞机的视频，10月25日，开始批发第一批新能源汽车，是长安新能源品牌。

除此之外，其批发或零售的新能源汽车还涉及江淮iEV6E、知豆D系列、众泰E200、力帆820EV、别克VELITE6、比亚迪秦EV、吉利帝豪EV、奇瑞小蚂蚁、奇瑞eQ1、北汽EC系列、北汽新能源EU系列、长安奔奔EV等。

其中，知豆、众泰、奇瑞、江淮、长安品牌的新能源汽车最多，在诸多视频中可见，不同时间段，上述品牌的新能源汽车停满了硕大的空地。

而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其“卖废铁的价格”。记者以买主身份向其询问一辆二手奇瑞EQ的价格，他向记者介绍：“2016年底的奇瑞EQ，跑了2万公里，非营用，新车63800元，现在二手车只卖21800元，下定金留车。比老年代步车还便宜，有冷暖空调，可以上保险，有快充，30分钟充满，续航170公里，最大续航200公里。”

此外，2016年双色车身知豆D1，非营运，送保险，包物流，1.58万元包档包运；2017年12月北汽EC200，包档包运只要2.98万元；2018年4月的全新奔奔ev260，带空调，5.18万元包档包运；全新野马EC70库存车，原价18万多元，现在只要68800元。

为了增粉以及扩大关注量，从而增加销量，军哥还经常限量一台车来做“秒杀”的引流活动。除此之外，军哥还在全国各四五线城市招收代理，以扩大销路。

在看了军哥的作品后，人人车的一位二手车评估师对本报记者表示，大部分车型价格的确不高，有的也是全新的，是挺划算，但还是不建议入手，毕竟这几乎都是很早的一批电动车了，相比现在的车而言，那时候的车品质、续航等方面都一般。

不过，这么大批量的车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如此便宜？

共享出行的“锅”

记者继续以买主身份向军哥表达了强烈的购买意向，但质疑车辆出处及相关合格证的完整性，军哥便表示，车子是他从公司买的，当问到是什么样的公司后，他只是警惕地说一句“租车公司”。

在视频里，有一批车的身上虽然落满积灰，但车腰身的“iGO”的贴花字眼引人注目。

这批车侧贴了“iGO”的字眼贴花的车就是来自于深圳市分时共享网络有限公司iGO共享出行。

而此前曾有媒体报道，2019年9月，珠海大学生开iGO平台的众泰E200发生事故，后来众泰就陆续召回了在该平台的众泰E200车型约500辆进行排查车辆故障，目前在该共享平台这款车已经下线。不过，军哥的这批车辆是否与前者存在必然联系无从考证

在其他批次的车身上，也有“盼达用车”“众行用车evpop”等标志。

这个众行用车evpop再次与众泰汽车挂钩。

众行用车evpop即重庆众行汽车租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重庆众行”），天眼查数据显示，该公司成立于2016年12月，注册地位于重庆市，法人代表为陈孝祝。其中，重庆众泰智造新能源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出资3350万元持股95.71%，宝驾出行（北京）科技有限公司出资150万元持股4.29%。

根据《重庆日报》2017年4月份的报道，当年重庆众行在主城投放了1000辆分时租赁车辆。

就众行用车evpop是否出售运营车辆的相关问题，记者多次致电重庆众行方面，但两个座机号均通了却无人接听。

宝驾租车创始人兼CEO李如彬则向本报记者表示，关于众行用车evpop具体运营上的事情，他知道的也不多。“我们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小股东，任何技术、经营、运营我们都没有参与。”

此外，长安奔奔EV260出售视频里可以很明显地看到，车辆采用的涂装是由力帆控股战略投资的新能源汽车智能出行平台盼达用车的涂装。

记者注意到，日前新浪投诉平台“黑猫”上关于众行用车evpop的投诉量不少，主要集中在用户缴纳了599元保证金，但现在客服没人接，押金一直没退。此外，众行用车的网站也打不开了。而盼达也早在2018年3月就开始被曝用户押金无法退还的情况，诸如南京、广州等城市也陆续被曝无车可用。

军哥批发的那些二手新能源汽车显然只是冰山一角。有媒体还曾报道，在国内多地惊现共享汽车“坟场”、新能源汽车“坟场”。浙江嘉兴秀洲区曾被爆堆放着超过4000辆电动车，浙江杭州钱塘江边有近3000辆被淘汰的新能源共享汽车密集停放，杭州下城区中诸葛路东侧也存在着一片新能源汽车“坟场”。

根据前瞻产业研究院整理，截至2019年3月，全国投入分时租赁运营的汽车数量约为11万～13万辆，参与运作的公司也曾一度超过600家，不过，随着市场逐渐回归理性后，后者数据在2018年锐减至200余家。

然而，在直播的视频中，包括川B牌照的北汽EU260、粤A牌照的众泰E200等批次的车型，军哥屡屡提到并强调是“全新库存车”。

在3月9日的视频中，拍摄的是大量的鄂A牌照的长安奔奔EV车型，其在视频封面甚至配文：“骗完国家补贴新能源汽车全部处理了……”

一位不愿具名的新能源车企销售负责人向记者表示，很明显，他的车要么是从分时租赁公司拿的，要么是从厂家那里拿到的库存车，或者是从倒闭后的经销商店里拿到的车。但一定都是拿过国补和地补的车辆。

值得一提的是，不久前，Gofun出行CEO谭奕还曾对媒体记者表示，Gofun出行在2019年处理了13000辆老旧的纯电动汽车。

四五线及农村市场埋单

不管这些车从哪里来，它的最终走向都主要是更偏远的市场，即四五线城市和农村。

究其原因，二手车电动车的停车、充电、续航、价格这四大主要问题在这些市场得到了解决，同时比老年代步车更安全、品质更高。

“这车是2015年5月份生产的，目前的行驶里程为2.9万公里，我是花1.2万元买的，目前开140公里没有问题。”山西某县城一位从军哥手里买了知豆的车主说道，它买这车一是喜欢玩车，二是便宜。“比老人代步车好多了，这是正儿八经的新能源高速电动车，关键这车便宜啊，在家就能充电了。”

另一位来自河南农村的消费者则向记者表示，他看上了军哥卖的二手长安奔奔EV260，因为价格便宜，可以在家充电，还比村里其他人的老年代步车看着高级。

“目前的分时租赁商业模式还主要由早期的财政补贴、厂家自身消化、大的出行平台公司看到机会等因素促成。它不是为了打通这个模式而做的，这种模式还是有点早。”中国汽车流通协会新能源汽车市场研究中心秘书长王勇向本报记者说道，“一轮发展之后，在大城市，还是没有彻底解决充电、续航的问题，但农村的消费者不需要那么长的续航，也不需要那么豪华。”

值得一提的是，某媒体近日研究指出，中国纯电动汽车续航里程从400到500公里用时最久——3年零4个月，从500到600公里只用了7个月，从600到700公里只用了6个月，如果没有疫情，应该只用5个月。

那么，这是不是一个商业模式，未来这种商业模式是否能长久下去？

“现在是捡便宜，未来它本来就是一个流通渠道。”蜂鸟出行CEO刘国栋向本报记者说，“本质上就是个二手车流通渠道，这个跟以前没有啥变化。”

而当这些二手新能源汽车流到农村时还不可避免地存在另外一些问题，比如对老年代步车的冲击和电池回收与环境污染问题。

据了解，目前的四轮老年代步车，便宜的有一两万元，贵的有三四万元甚至五六万元的。

“对老年代步车的市场肯定会有影响，这些二手的电动汽车不管哪方面都比老年代步车好。”但王勇也认为，老年代步车是特殊的、周期性的产物，随着消费升级和城市规划、管理等的发展，它必然会被淘汰，这些二手的新能源汽车只是削减了老年代步车原有的市场。

而电池回收与环境问题则较为棘手。

“这辆车开两年坏了就扔了，再卖也卖不了几个钱。”上述想购买二手长安奔奔EV260的农民表示。

“你别说农村了，现在像北京这种大城市，哪个老小区没几辆趴了十来年的车。”王勇表示，这些车长时间丢弃在农村，肯定会对环境有影响，但并不是无解。“现在的农村建设得也很好了，垃圾该收也在收，这种情况也不仅仅是通过废旧电池回收来解决，也可能是垃圾分类清理等方式，但需要个过程。”

截至记者发稿时，又有人发来一个视频，里面一批领途K-ONE新能源汽车正在低价出售。

（编辑：童海华 校对：颜京宁）